赵刚看着成才，眉头微蹙。
“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了？”
“等于直接告诉了楚云飞，你不是一般人。”
成才将那支鲁格手枪的弹匣卸下。
动作行云流水，仿佛这支枪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熟练地检查着枪膛，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专业。
“不冒险，他就不会信。”
成才将枪放回桌上，语气平淡如水。
“楚云飞这种人，你跟他玩虚的，他一眼就能看穿。”
“只有让他看到一点真东西，他才会把你后面的假话当真。”
李云龙一屁股坐下，给自己又倒了一碗酒。
一口闷了下去。
火辣辣的酒气从喉咙里喷出，带着满腔的憋屈。
“妈的！这叫什么事儿！”
“老子好心好意请他喝酒，他倒好，惦记上老子的人了！”
成才淡淡一笑。
“团长，这不正好说明，咱们的人，是块宝玉么？”
“是宝玉，就总会有人惦记。”
“藏是藏不住的。”
赵刚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
“成才说得对。”
“这次楚云飞来，也给我们提了个醒。”
“我们独立团的名声越来越大，以后找上门来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他的声音逐渐凝重起来。
“有来摸底的，有来拉拢的，甚至……”
“还有来下黑手的。”
李云龙哼了一声，刚想再骂几句。
砰！
团部的大门突然被猛地撞开。
一个身影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是负责外围情报联络的独臂伤兵，赵石头。
他身上全是泥土，仅剩的一只手死死地攥着一个布包。
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石头！出什么事了？”
赵刚第一个站了起来，快步上前扶住他。
李云龙的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说！天塌下来了？”
赵石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
“老……老张……出事了！”
“哪个老张？”
李云龙心头一紧，但还抱着一丝侥幸。
“县城……福来茶馆的……张掌柜……”
轰！
李云龙的脑子嗡的一声。
如遭雷击。
张掌柜，是他们在县城里最重要的一个眼线！
负责监视日军军火库和宪兵队的动向。
送出来的情报，救过独立团几百条人命！
“出什么事了？被抓了？”
李云龙一把抓住赵石头的肩膀。
力气大得几乎要将他捏碎。
赵石头的声音带着哭腔。
“不……不是……”
“死了……全家……都被挂在了县城的城楼上……”
“日本人……说他是八路的奸细……杀鸡儆猴……”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赵石头压抑的抽泣声。
李云龙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胸膛剧烈起伏，双目渐渐充血。
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
“他娘的！”
砰！
李云龙猛地一拳砸在桌上。
那张厚实的木桌被砸出一道清晰的裂痕。
桌上的酒碗跳了起来，酒水四溅。
“老子要他偿命！”
他转身就朝门外冲。
“警卫排！一营！给老子集合！”
“老子今天不把平安县城给他掀了，老子就不姓李！”
“站住！”
一声冰冷的断喝。
让李云龙的脚步硬生生停在了门口。
是成才。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
脸色平静得可怕，但那份平静之下，却蕴藏着比李云龙的暴怒更加骇人的寒意。
“团长，你现在去，是送死。”
“送死？”
李云龙猛地回头，咆哮道。
“老子的兄弟全家都被挂在城楼上了！”
“你让老子当缩头乌龟？”
成才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这不是缩头乌龟，这是止损。”
“你现在带人去，正中敌人下怀。”
“平安县城现在就是一个张开口袋的陷阱，就等着你往里钻。”
赵刚也反应过来，连忙拉住李云龙。
“老李，成才说得对，你冷静点！”
“这肯定是鬼子的阴谋！”
“我冷静不了！”
李云龙一把甩开赵刚的手。
眼中怒火熊熊，几乎要择人而噬。
“老张是为了我们死的！”
“我们不能让他死不瞑目！”
成才走向李云龙。
每一步都踏得很稳，很慢。
“那其他的情报员呢？”
一句话，像一盆冰水。
从李云龙的头顶浇了下来。
成才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每个字都重如千钧。
“你现在大张旗鼓地去报仇，等于告诉了日本人，我们所有的情报网都暴露了。”
“那些和老张有过单线联系的同志，那些潜伏在各个角落的兄弟，他们怎么办？”
“让他们都去给老张陪葬吗？”
李云龙的身体僵住了。
愤怒的火焰在他眼中摇摆不定。
理智和情感在激烈交锋。
他不是傻子，只是一时被怒火冲昏了头。
成才的话，字字诛心，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他颓然地退后两步。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头。
痛苦地呻吟着。
成才走到赵石头面前，蹲下身子。
用一种极其冷静的语气问道。
“石头，告诉我全部的细节。”
“你是怎么知道消息的？”
“鬼子有没有发布什么通告？”
赵石头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
他从怀里的布包里，掏出一张被血浸湿的报纸。
“是……是鬼子的《山西新报》。”
“上面……上面有宫野参谋长的讲话……”
“说这是对破坏'大东亚共荣'的奸匪的严厉警告……”
成才接过报纸。
目光迅速扫过密密麻麻的文字。
当他看到一个名字时。
拿着报纸的手，不易察觉地紧了一下。
“山本一木……”
“什么？”
赵刚凑了过来，顺着成才的目光看去。
成才指着报纸下方的一行小字。
“这次行动，由特高课宫野参谋长策划，山本特工队协助执行。”
李云龙猛地抬起头。
“山本？这个阴魂不散的狗娘养的！”
成才没有回应李云龙的咒骂。
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站起身，走到墙上的地图前。
用红笔在平安县城的位置上，画了一个血红的叉。
动作很慢，很重。
仿佛在为一个逝者送行。
“团长，政委。”
成才转过身，看着两人。
“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老张潜伏得那么深，除了几个核心联络员，根本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日本人是怎么精准地找到他的？”
赵刚的脸色也变了。
“你是说……”
成才的声音冰冷刺骨。
让整个屋子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没错。”
“我们中间，有叛徒。”
“而且，这个叛徒的级别，很高。”
“高到可以接触到我们最核心的情报网络。”
李云龙和赵刚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结论，比损失一个重要的情报员，要可怕一百倍！
一个潜伏在暗处的叛徒，就像一颗定时炸弹。
随时可能把整个独立团炸得粉身碎骨！
李云龙猛地站起。
“不可能！”
“咱们独立团的兄弟，都是过命的交情！”
“不可能出叛徒！”
成才摇了摇头。
“团长，这不是交情的问题。”
“人心，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
“威逼，利诱，总有一种方法能让人屈服。”
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从现在开始，我要求，暂停所有对外的情报活动。”
“切断和所有外围人员的联系。”
李云龙想要反驳，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成才继续说道。
“第二，由我亲自对所有能接触到情报的人员，进行一对一的审查。”
“第三……”
成才的目光扫过窗外，看向“幽灵”小队秘密训练的方向。
“我要成立一个反渗透小组。”
“代号'拔刺'。”
“我会亲自设计一个陷阱，把这根扎在我们肉里的毒刺，给拔出来！”
话音刚落。
猴子从外面跑了进来，神色慌张。
“报告！团部外围发现可疑人员！”
“被咱们的暗哨抓住了！”
“是从太原方向来的，说是……说是旅部派来的！”
成才和李云龙对视一眼。
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这个时候来的人……
真的是旅部派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