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剑旅旅部的作战会议室，空气沉闷，烟味呛人。
一张巨大的沙盘占据了房间的中心，上面精细地还原了太原城及其周边的地形地貌、街道建筑。
这几天，这张沙盘成了所有营级以上军官的噩梦。
“不行！还是不行！”
李云龙一巴掌拍在沙盘边缘，震得上面代表部队的小旗子一阵摇晃。
他双眼布满血丝，指着沙盘上一个代表主攻方向的红色箭头，冲着丁伟和孔捷吼道：“老丁，老孔，你们俩倒是说句话啊！这都推演两天了，咱们一个旅，换着花样地往上冲，怎么连太原的城皮都没摸到，就被他娘的打残了？”
丁伟的脸色也不好看，他叼着烟，烟雾之后，目光锁在沙盘上。
孔捷则烦躁地抓了抓脑袋，瓮声瓮气地说道：“老李，你别冲我俩吼。你那个方案，集中兵力从东门打，结果呢？人家一个反冲锋，侧翼的重机枪阵地就把咱们的突击部队给拦腰切断了。我的方案，分兵多路佯攻，主攻南门，听着不错吧？结果呢？”
他没好气地指了指沙盘的另一侧。
那里坐着一个身影，正慢条斯理地用一支小木棍，调整着代表日军的小旗子。
“结果人家根本不上当！佯攻部队被炮火覆盖，主攻部队一头撞进了人家预设的防线，被包了饺子！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那个安静的身影上——旅参谋长，成才。
这两天的兵棋推演，成才一个人扮演了整个太原日军的指挥系统，从筱冢义男到下面的联队长、大队长。
而亮剑旅这边，李云龙、丁伟、孔捷、赵刚，再加上几十个身经百战的营长、连长，组成了一个豪华的“蓝军”指挥部。
结果，蓝军被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成才的指挥风格，和他们以往遇到的所有对手都不同。
他不追求一城一地的得失，甚至会有意放弃一些看似重要的阵地，诱敌深入。他的每一次调动都带着一种冰冷的计算感，火炮的覆盖、兵力的穿插、预备队的投入时机，都恰到好处，总能打在亮剑旅最难受的地方。
尤其是他的反击，狠辣得不像话。
一旦抓住蓝军的破绽，他会立刻调集优势兵力，把暴露出来的部队一口吃掉，连骨头都不吐。
“成才，你小子给老子说清楚！”李云龙指着成才，火气上涌，“你他娘的是不是鬼子上身了？怎么招招都这么毒？老子就不信了，咱们一个加强旅，一万多人，就啃不下他一个太原城？”
会议室里的军官们也都看着成才，眼神复杂。
有不服，有憋屈，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
他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自问对打仗这事儿门儿清。可是在成才构建的这个“沙盘战场”上，他们引以为傲的经验和勇气，被一次次无情地瓦解。
成才缓缓放下小木棍，站起身，走到了沙盘前。
他没有看李云龙，而是看着那些垂头丧气的军官们。
“旅长，各位。”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室的嘈杂都安静下来。
“两天时间，我们一共推演了十七次进攻。动用了一个旅、两个旅，甚至全旅压上。结果，最好的战绩，是丁副旅长指挥的夜间突袭，成功占领了城外的一座高地，但在天亮后，不到两个小时，就在敌人的立体炮火和飞机轰炸下全员阵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打击大家的士气。而是要让所有人都明白一个事实：用我们熟悉的方式去打太原，就是军事自杀。”
“那你说怎么办？”孔捷忍不住问道，“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块肥肉，咱们不吃吧？”
“对！”李云龙也跟着叫道，“办法！老子要的是办法！”
成才的目光落回到沙盘上，眼神变得极具穿透力。
“常规的打法，是外科手术。我们找准一个点，用刀子切进去。但太原不是平安县，它是一个武装到牙齿的钢铁堡垒，我们的刀子，不够硬，切不开。”
他拿起一支红色的铅笔，没有指向太原城的任何一个点，而是在城内画了几个圈。
“所以，我们不能从外面切。”
“我们要从里面，把它炸烂。”
他看向刘嫣然，刘嫣然立刻会意，走到黑板前，挂上了一张巨大的太原城内部结构图。
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线条，标注出了电网、供水、通讯线路，以及……那条被遗忘的、通往城外的排污总渠。
“我的计划，代号‘手术刀’。”
成才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平静。
“核心，不是我们这一万多人的主力部队，而是我将亲自带领的特战大队。”
他拿起一根指挥棒，指向那张图纸。
“我们的战场，不在城外，而在城内。”
“主力部队的任务，不是攻城，而是打援和围堵。丁旅长、孔旅长，你们的任务，是在我们动手之后，封死太原所有出城的道路，把援军和溃兵，全部给我装进口袋里。”
“而我，”他的指挥棒重重地落在了图纸中心，那个标注着“第一军司令部”的红点上，“会带着我的人，穿过这条下水道，把筱冢义男的脑袋，给他拧下来！”
“同时，”他看向刘嫣然，“发电厂、电话总局、火车站、军火库……这些地方，会在同一时间，开出灿烂的‘花’。”
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个疯狂而又精密的计划震慑。
他们之前的思维还停留在如何攻城拔寨，而成才却已经将战争的维度，拉升到了一个他们从未接触过的层面。
李云龙呆呆地看着沙盘，又看看那张复杂的内部结构图，嘴巴张了半天，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一方面觉得这小子简直是异想天开，另一方面，一种强烈的兴奋感，又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这……这能行吗？”赵刚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看着成才，眼神里满是忧虑，“一百人，潜入三万多鬼子重兵把守的省城？成才，这风险太大了！”
成才迎向赵刚的目光，缓缓开口：“政委，打仗，没有万无一失的。我们能做的，就是把所有能想到的细节，都推演到极致。把所有能利用的条件，都利用到极致。”
他转过身，面对着所有军官，一字一句地说道：
“从现在开始，兵棋推演进入第二阶段。”
“我方，‘亮剑旅’特战大队，一百人。”
“敌方，太原城日军及伪军，三万五千人。”
“接下来四十八小时，我需要你们所有人，都变成筱冢义男，变成太原的守城司令。用你们能想到的所有办法，来抓我，来杀我。”
他拿起代表特战队的那枚孤零零的黑色棋子，轻轻放在了沙盘上那条污秽的下水道入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