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第一军司令部。
空气中漂浮着尘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
地上是白瓷茶杯的粉末。
一张名贵的紫檀木办公桌，中间一道狰狞的刀痕，几乎将桌面劈成两半。
司令官筱冢义男中将拄着指挥刀，胸口剧烈地起伏，脸色铁青。
他引以为傲的贵族风度，被一系列战报彻底撕碎。
平安县城失守。
守备大队长宫本一雄玉碎。
紧急增援的第九旅团在七里坡遭遇伏击，伤亡过半，狼狈撤回。
从阳泉方向增援的第三十六旅团一个精锐联队，在野狼峪全军覆没，联队长切腹自尽。
最让他感到耻辱的，是刚刚从河源镇传来的绝密电报。
第二十七旅团旅团长，陆军中将宫本秀一，在他的旅团指挥部里，被人斩首。
“八嘎！八嘎呀路！”
筱冢义男压不住内心的狂怒，抓起桌上的墨水瓶，狠狠砸在墙上悬挂的巨幅作战地图上。
黑色的墨汁顺着地图流淌下来，正好覆盖了“平安县城”和“河源镇”的位置。
那片区域被染成了一团不祥的污迹。
参谋长宫野少将低着头，站在一旁，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从未见过司令官如此失态。
这已不是战术失败，这是战略上的崩盘，是第一军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宫野君。”筱冢义男的声音沙哑，像两块石头在摩擦，“告诉我，这些情报，都确认无误了吗？”
“哈依！”
宫野少将猛地鞠躬。
“所有情报都经过了反复核实。平安县城……确实已经落入李云龙手中。宫本秀一将军的……遗体，也已经被找到，他是被利刃割断了喉咙，一刀毙命。”
“一刀毙命……”
筱冢义男咀嚼着这几个字，寒意从脊椎骨缝里渗出。
他缓缓走到地图前，手指在那片被墨水污染的区域上划过。
从赵家峪，山本一木和他那支帝国最精锐的特工队全军覆没。
到平安县城，那份详尽到令人发指的“城市解剖图”。
再到这次，被围困的八路军，居然有能力长途奔袭一百五十里，在他的两个旅团眼皮子底下，斩杀一名帝国中将。
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名字。
“成才……”
筱冢义男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念出这个名字。
他终于承认，李云龙，那个泥腿子出身的莽夫，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幌子。
真正置他于死地的，是躲在李云龙身后的那个叫成才的侄子。
这个人，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战术思想，拥有魔鬼般的执行能力，和一颗冷酷的心。
他不是在打仗。
他是在用手术刀解剖第一军的指挥体系，一刀一刀，切断神经，挖出心脏。
“司令官阁下，”宫野少将小心开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是否命令第九旅团和第三十六旅团残部继续对平安县城发动进攻？”
“进攻？拿什么进攻？”
筱冢义男猛地回头，眼神凶狠得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第九旅团已经残了，第三十六旅团的士气也已经崩溃！现在让他们去进攻，就是去送死！是给那个李云龙送装备，送人头！”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他现在面对的，已经不是一支普通的八路军部队，而是一个正在以惊人速度进化的战争机器。
常规的围剿、扫荡，对这个新生的“亮剑旅”已经失去了意义。
他们像一群打不死的狼，你包围他们，他们就从你的心脏里钻出来咬断你的喉咙。
“传我的命令。”
筱冢义男的声音恢复了平静，那平静之下，是更加彻骨的疯狂。
“第一，命令所有进攻部队，立刻停止对平安县城的一切军事行动，后撤三十公里，构筑防御工事。”
“在没有我的命令之前，不允许向平安县城方向前进一步，放一枪一炮！”
宫野少将愣住了。
“司令官阁下，这……这是要放弃平安县城吗？这会严重打击皇军的士气……”
“闭嘴！”
筱冢义男厉声喝断他。
“我不是要放弃，我是要给他们时间，让他们狂妄，让他们自大！让他们以为我们怕了！”
他的眼神里是一种阴冷的算计。
“第二，立刻以我的名义，向华北方面军司令部，向大本营请求增援！”
“我需要至少两个满编的甲种旅团！”
“我需要方面军直属的战车联队！”
“我需要整个华北地区所有的航空兵力！”
“第三，立刻联系帝国在关东军和本土的所有情报部门，我要那个叫‘成才’的所有资料！他从哪里来，读过什么书，受过什么训练，他所有的过去，我都要知道！”
“我要为他，量身定做一套天罗地网！”
筱冢义男走到窗边，看着太原城内零星的灯火，声音变得阴沉而决绝。
他与这个叫成才的年轻人之间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这不是一场关于一城一地得失的战斗，这是一场关于两种战争哲学的对决。
他输不起了。
大日本帝国也输不起了。
为了洗刷这份深入骨髓的耻辱，他将不惜一切代价。
他要用几十万大军，用飞机坦克，用数不清的炮弹，将那个所谓的“亮剑旅”，连同平安县城里的十几万平民，从这片土地上彻底抹去。
他要让李云龙和成才明白，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战术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他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
还有恐惧。
这种感觉，自从战争开始以来，还是第一次。
他望着地图上那个被墨迹染黑的区域，那里不再是一个地理坐标。
它是一个巨大的、正在不断扩散的黑色空洞。
随时可能将他和他的第一军，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