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乐把家馨带出了余家。
车停在酒店门口，双闪发出“嗒嗒嗒”的响声。
家馨说道，“姐，你没事吧？”
家乐直接关上车门，甩下一句“下车。”
家馨摇下车窗，在车里喊了一句，“姐，封控呢！”
家乐往酒店里看了一眼，看见两个大白守在门口，悻悻而归。
车上，家馨试探着问道，“晚上就看你不对劲，怎么了嘛，你和我说说。”
家乐说道，“没事啊，家里住烦了啊，好不容易出来，带你过过好日子。”
家馨说道，“那怎么的也得是个万豪喜来登什么的。”
家乐回道，“那也得有啊。”
家馨说道，“怎么没有，走，过了这段，我们度假去！”
家乐说道，“那就等这个春天结束吧。”
家馨说道，“还是我姐疼我。”
家乐和家馨回到家，刚进家门，家馨在屋子里走了走，发现姐夫文洋不在家，随口问道，“姐夫不在啊。我外甥呢？”
家乐没有立刻回应，把包丢在沙发上，然后去饮水机旁边接了一杯水，大口大口喝完水才说道，“恩，出差了。”“呵呵去奶奶家了。”
家馨诧异，“姐，出差了？”
家乐装得和没事人一样，“是啊，不然呢。”
家馨问道，“那得隔离啊。”
家乐摊手状，“唉，那也没办法。”
家馨凑上前，和姐姐撒娇说道，“姐，那今天我是不是能和你一起睡。”
家乐有点嫌弃说道，“都多大人了，还要和我一起睡。”
家馨接着说道，“以前我们俩，不都是一起睡。正好呵呵不在家。可不可以嘛。”
“好啦，拿你没办法”，说实在的，家乐现在也不想一个人睡。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最容易多想的。
家馨指着床上那些凌乱的衣服说道。“姐，姐夫不在，你这是在拆家了吧！真够乱的！也不知道姐夫怎么受得了你。”
家馨无心这么一句玩笑，无意间正中靶心，戳中了家乐。她想，是啊，怎么受得了呢？是不是因为这个，所以就……家乐不敢往下想。但她真正不敢想象的是——如果文洋真的离开，日子将会是怎样的。
洗洗漱漱完，家馨和家乐躺在床上，却因各自的心事而辗转难眠。两个人背对背睡着，家馨突然就开口说话了，“姐，你还没睡吧。”
家乐回道，“恩恩，没呢。”
家馨又问道，“你当时嫁给姐夫的时候，有没有过犹豫啊。”
家乐不想展开细说，就一声“没有”，干脆地回答了 家馨的问题。
可是也正是当时没有丝毫的犹豫，在此刻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也许人生还有另外一个选择，别的选项呢？而这声“没有”，也让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down了下来。
姐姐和妹妹之间是良久的沉默，夜是寂静的，风透过窗户的缝隙，缓缓地吹进来。
家乐故意从床上起来，然后把窗户的缝隙给关掉了，随后又问家乐，“你冷不，我给你拿床被子。”
家馨连忙回答，“不冷，家里还是很暖和的。”
家乐看家馨的反应，也回到床上，继续躺着了。
家馨翻过身来，凑在家乐身边，“姐，你过来。”
家乐转身，家馨接着说，“那你和姐夫，现在还是和当初一样相爱吗？”
家馨的话，字字句句落在家乐的身上，家乐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家馨的问题。
沉默了片刻，只好反问了一句，“你想问什么？”
家馨这才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其实，我有点怕。”
家乐摸着妹妹的头，说道“我知道。”
家馨睁着大眼睛看着姐姐，“你当时也一样？”
家乐回道，“我现在也一样。”
家馨疑惑地问道，“这句怎么说？！”
家乐欲言又止，思量再三，还是把话给咽回去了。
家乐转而换了个话题，“生活这么难，可不就是一样嘛。你快说你怎么了，让老姐这个过来人帮帮你。”
家馨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又觉得我的问题不是问题了。”
家乐问道，“怎么说？”
家馨说道，“就是好像周围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我其实觉得吧……额……我说不上来，好像结婚这事就在我眼前，但我还是觉得挺难的。就是一种感觉……你知道吧。”
家乐安慰道，“爸爸，就那样爱面子，他的意见你可以完全不管，关键是看你自己。你自己想好了吗？你想不想和世康过一辈子。”
家馨说，“我不知道。我想好了，那人就不会变了吗？”
家乐点点头，若有所思。
家馨又补充说道，“喜欢不喜欢有那么重要吗？时间久了，就都会不喜欢了吧，什么七年之痒，离婚出轨，不全是这样的事……”
家乐脱口而出“恩…也是…”
家馨问道，“是不是太悲观了，但我看你和我姐夫就很好，校园恋爱耶。”
家乐说道，“日子还是得过……”
家馨又问道。“可能是吧，我老实和你说吧，我和世康这两年下来，我觉得很……额……我就是没有信心可以和他走下去。”
家乐问道，“很什么？！”
“麻木？”家馨又补充说道，“我不知道怎么描述，大概就是好像也没有别的选项，也就这么认了，接受了，也没有力气反抗。反抗也没什么用。”
家乐问道，“那这次订婚，他没来，你是怎么想的。”
家馨说，“失望……”
家馨又补充说道，“但也在意料之中，都不是生气了，但也不知道啊，这种情况很多次了。你就觉得好像就得出点什么事似的，”
家馨加重了语气，“但我最生气的不是他没有出现，是生气的是，他压根没和他爸妈说，聘礼三金的事情。这哪里是订婚啊，这分明就是出丑。”
家乐问道，”他怎么能不说呢？你问过他没有，你俩这事沟通过了吗？”
家馨说道，“一说他就是一副很烦的样子，好像是我非揪着他不放了，要么就是低着头刷手机，打游戏。我真觉得挺累的，没意思。”
家乐有些心疼家馨，安慰地说道，“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爸妈什么的，我觉得你可以不用管。”
家馨看着姐姐坚定而又真挚的眼神，她知道自己应该遵从自己内心的声音，重新审视和世康之间的关系。
家馨回想起，上一次和家乐这么躺在一起谈心，还是十几年前。那是家馨大一的寒假，她和初恋男友隔了一整个学期没有见面，一见面男孩就告诉她，他喜欢别人了要分手。家馨哭着求着说不要分手，但也于是无补。家馨因为害怕早恋而被责骂，本想瞒着。但那双哭红的眼睛骗不了人，姐姐家乐一眼就看出了家馨的心事，在姐姐家乐的追问下，家馨只好把事情和盘托出。家馨没想到的是，她没有挨骂，姐姐家乐反而站在她的立场，安慰她。
家馨问道，“姐姐，我可不可以去找他。我想和他聊一下。”
家乐回道，“不去呗，你看看他怎么说。”
家馨又问，“他要是还要分手怎么办？”
家乐说道，“你喜欢他吗？”
家馨又道，“什么是喜欢？”
家乐说，“就是想看见他，无时不刻会想和他在一起。”
家馨点点头。
家乐又说，“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会有一种通电的感觉。”
家馨狐疑，“通电？？？”
家乐说道，“是啊，就是心会不自觉地紧张，然后整个脑子就像有一股电流通过，酥酥麻麻的。”
家馨问道，“那这样会死吗？！”
家乐笑道，“傻子，又不是真的被电。”
“是舒服的。”
“自然而然地舒服。”
家馨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她没有想到，十几年前自己问姐姐家乐的那个问题，到现在依然是个问题。她似乎从来都没有搞清楚自己喜欢或者不喜欢，那种心不自觉地紧张，脑子被电流通过的感觉，她从来都没有过。在她的经验里，是别人发起追求，她被动的接受了。等到了谈婚论嫁的年轻，世康出现了。在合适的年纪做合适事情的需要，变成了一种“喜欢”。
家馨无法相信自己内心的“功利”或者说是“实用”，她回想起和世康的第一次见面，她总觉得自己也不是全然就被这个社会价值所驱动，而选择和世康在一起。她分明记得，那一次吃饭，她问世康，“再来一次，你还选她吗？”
世康毫不犹豫，“选啊！”
然后，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被世康牢牢地按在胸膛之上，她挣扎，世康却抱得越紧，她确定自己的心在那一刻是被牢牢拽住的。
她不明白，混乱的，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世康，或者是出于什么和世康在一起，她只知道，此时此刻，她恐惧和他走进婚姻。
见家馨已经入睡，家乐才从床上起来，她一直是醒着的，这也是这几天来，她第一次“醒着”呆在这个家里。月亮在窗户外面，又大又圆，在黒寂的夜空里，发出有力的光亮。光从门的位置斜穿进来，触到家乐的脚边，又散射出去一个巨大的影子，亦如此刻，她被生活劈成了两半，却又不得不支撑着。
家乐穿堂而过，迈进了书房。家乐的背影遮住了电脑屏幕散发出来的荧荧微光，此刻的她，有些魔怔了，她在翻找电脑，在巨大的背叛感面前，她想知道真相。她在内心告诉自己，如果是真的，那就立马离婚。
没有几个人在这种时候，依然能够保持理智，去想明白，自己到底能不能承担“真相”。家乐也是一样的，大概在电脑里偷摸着去找到答案，是她应对失控生活的唯一出口。
于是，她在电脑里找，每一个盘都在仔细翻找。就连微信里面的缓存文件，都尝试着找出来，一张一张地看。女人的直觉和智商以及心思缜密的程度，在这种时候都会发挥奇效。她又找出ipad，轻而易举地就试出了密码，相册，在icloud里面有无数的隐藏相册，一张张翻出来。或者iMessage，通常没有人会注意到这里还有同步的信息。然后是微博等社交用户，也通通在ipad上面是登入的状态，关注私信还有留言，她一条都没有放过，一条条看。
几个小时候过去，天渐渐蒙蒙亮了，家乐什么也没有找到。即便如此，她仍旧是不安的，仿佛还是一定要找到点什么，才能甘心一样。
一晚上没睡，家乐有点疲倦了，她从抽屉里找出打火机和烟，然后点上了一根，在尼古丁的刺激下，她的心情才稍微有点平静。
把打火机和烟放回去的间隙，她瞥见了文洋的信用卡和银行卡，然后她快速找出ipad，在里面的app上面试出了密码。登入后，家乐查了文洋银行卡里面所有的交易转账记录，她发现，连续三年，基本上每个月，都有一笔转账汇出给同一个人——陈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