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的门半敞着,冷冷清清,不见一丝婢女的踪迹,娣雅缓缓步入内殿,一眼便望见泽尧独自坐在榻上,手中紧握着酒壶,一杯又一杯地吞咽着苦涩的闷酒。
娣雅快步上前,从泽尧手中温柔夺过酒壶:“君上伤势才刚刚好转,不宜饮酒。”
泽尧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双手无力地撑着金龙玉榻,剧烈地呛咳起来。刚刚愈合不久的伤口,此刻又开始隐隐作痛,似有千万根细针在无情地扎刺。他紧紧捂着心口,脸上满是悲痛的神情,喃喃自语道:“娣雅,你告诉本君,爱一个人,怎会如此痛苦?”
娣雅提着酒壶,看着泽尧这副模样,心中亦是无奈与心疼。她微微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君上,爱本无罪,只是有些事,或许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归宿。一味执着,只会让自己深陷在这痛苦的泥沼中无法自拔,您又何必如此折磨自己呢?”
泽尧似陷入了无尽的沉思,眼神空洞而迷茫,自言自语道:“明明她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可她,却心心念念念着别人。本君难道要放手成全吗?可她念的那个人,根本就不爱她!甚至利用她,甚至想要过她的命!本君只是想将她护在身后,她却一点儿也不明白……”
娣雅轻轻叹了一声,将酒壶放置桌面:“命中皆有劫数,君上又何必如此强求?有些缘分,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悲剧,强求只会让彼此更加痛苦。”
泽尧轻笑一声,那笑声中带着几分苦涩与自嘲:“你也觉得本君不该强求?可本君从未想过要强求什么。本君只是希望,她能够平平安安的,这就足够了。所以,哪怕她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本君,都不会把她送回苍桀身边。本君做不到,看着她再次陷入危险之中,被那个人无情利用和伤害。”
娣雅叹了一声:“这样下去,也不过是两相折磨罢了。或许,放手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泽尧呢喃着:“放她离开”,痛苦地闭上了眼,微仰着头。那紧闭的双眼中,似乎藏着无尽的挣扎与不舍:“可是,本君不甘心就这样放手。不甘心,就这样输给苍桀。”
是不甘心,还是舍不下,或许大抵也只有他自己明白吧!娣雅又叹了口气,转身命了几名婢女进来,将地上摔碎的碎片清理干净。
随后,她又小心翼翼地扶着酒醉的泽尧,将他安置在榻上休息。看着泽尧那为情所困的样子,娣雅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才带着一众侍婢离开
……
落嫣仿佛置身于一片虚无缥缈的世界,周围白雾漫漫,如梦如幻。她如同一只迷失在茫茫大海中的孤舟,在白雾中盲目地飘荡着,心中满是恐惧与迷茫。
突然,自白雾中缓缓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那身影逐渐明朗起来…
“王上?”落嫣看清来人,迟疑问出声,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等到她快要靠近时,那抹身影却又如梦幻泡影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片空荡荡的白雾。
她心急如焚,四处寻找着。白雾中再次显出一个人来,那张脸,分明是苍桀的模样,可渐渐地,却又化成了梼光的模样。
挂在他唇角那抹诡异的笑容,让落嫣心中一阵发寒。
“你……为何会出现在我梦里?”落嫣不可思议地看着梼光,烟雾中他的面容看不真切,眉目虽是慈祥,却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气息。落嫣自认与他接触时间够久,却从未真正看透过此人,
“你好像很不愿意见我?”梼光含着一抹冷笑:“还是说,你心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害怕被我知晓?”
落嫣怔住,心中满是疑惑与警惕:“你既来见我,为何要用王上的容貌?”
“我只是怕你忘记罢了!”梼光的声音低沉而森冷:“你如今,倒是逍遥快活,却不知,王上被泽尧囚禁在无极之渊,每日都要忍受着无尽的痛苦与煎熬,而你却在这里享受着安逸的生活。”
“你说什么?王上被泽尧囚禁?”落嫣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心中仿佛被重锤狠狠一击,
梼光怅然叹了口气,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奈与悲愤:“仙族留下的部队已经不多,如今都被泽尧关押了起来。王上的藏身之所也被泽尧发现,被他所捉。唯一逃出来的,只有老臣和申宿而已。我想尽办法,想要解救王上出来,思来想去,唯一的希望,便只有你了。”他回头看向落嫣:“你是王上最信任的人,也是唯一有机会接近泽尧的人。只有你,才能找到机会,救出王上。”
“不要忘记,我跟你说过的话!只有你,能杀得了泽尧。你若能杀了泽尧,便能救出王上。这是你的使命,也是你的责任。”梼光的话逐渐远去,消失在茫茫白雾之中,只留下落嫣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
落嫣一下子从梦中惊醒,额头上满是冷汗,心跳也急剧加速。她抬手时,那柄七杀匕又回到她手中,散发着幽冷的光芒,她看着匕首怔怔发呆,心中充满了矛盾与挣扎。
正这时,有人来了,她慌忙将匕首藏了起来
……
今年是泽尧登基的第一年,九重天境万象更新,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氛围。也迎来了帝后的第一个生辰,这对于九重天境来说,无疑是一件大事。 以往娣雅从不实兴庆生,觉得那不过是虚有其表的繁文缛节。可因着现在她身份地位不一样,自然推却不了这生辰之宴。
泽尧下令,广布恩施,为三界降下福泽。这一日,人间百姓纷纷折上花灯,为帝后祈祷安康,接福纳彩。那五彩斑斓的花灯,如繁星点点,照亮了人间的每一个角落。三界凡有头有脸的人物,也皆前来道贺,九重天境热闹非凡,一片喜笑宴宴。
宴会尚未开始之前,娣雅和泽尧正坐于亭中对弈。周围静谧无声,唯时不时传来几声鹤鸣。泉上烟波飘飘淼淼,如梦如幻,瀑布从山石间飞下,敲出清脆玉碎之声。
泽尧执白子,随意摆放,眼神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仿佛心思并不在棋局上。娣雅执黑子,轻放于棋盘,默然对弈,席间不发一言。
候立在亭外的婢女们观着亭内的一切,小声议论起来。
“你说,帝君带着一名仙子回来,帝后怎么就不生气呢?反而帮着帝君与那名仙子牵桥搭线,如帝后这般大气的女子,怕是全天下也没有几个了吧?”一个婢女轻声说道。
“你还不知道吧!帝君和帝后虽然表面看起来相敬如宾,实际上都是装出来的恩爱,做戏给世人看罢!我还听说,帝君和帝后自成亲以来,从未真正圆过房呢。这表面上的和谐,不过是虚有其表罢了。”另一个婢女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
“既未圆过房,那小殿下是从何而来的呢?”又一个婢女好奇地问道,眼神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
“谁知道呢?天族的神君那么多,哪一个没有些宫闺密事?不过,似帝后和帝君这般的夫妻,却是头一回见,说不和吧,二人相处又十分默契和谐,说和吧,又总觉得差了什么东西?”
望着棋盘上往来的黑白棋子,泽尧明显落于下风,这不是他以往的水平。
娣雅轻笑道:“帝君今日看起来心不在焉?可是有何心事?”
泽尧拂了棋盘,起身面对池上烟波说道:“突然想起来,你的生辰之日,也是吉冉的生辰。”
她和吉冉的生辰,是在同一天。娣雅想起以往在水龙宫时,最热闹的往往是吉冉的北海行宫,而她身边,唯一给她庆生的大抵也只有奶娘,连她母亲也只顾着打扮,一心只想讨龙主欢心,哪里记得她的生辰?
一直以来,她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过。而今,她受尽万民拥戴,已经变成落嫣的吉冉,却无一人为她庆生,心中的落寞与凄凉,自然无人述说。
娣雅掩去眼底一丝未能察觉的暗光,微微笑道:“不知君上,可有为落嫣妹妹准备什么礼物?”
说到礼物,泽尧手上浮现一个赤金镯子,这是用他赤羽练就的护命镯,早在一月前,他便已命人打造。那镯子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上面刻着精美的花纹。
可是现在,他却不知,以什么样的形式送给她。
“罢了!估计本君送给她,她也不会稀罕,又何必自讨没趣?”他五指一握,镯子在他掌心消失。
…
欣岚殿内,一众婢女端着沐洗用具,鱼贯而入。
落嫣正坐在殿中,一脸茫然,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被这些婢女们簇拥着拉进了浴房。
浴房内雾气氤氲,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气,三五个手脚麻利的婢子,瞬间围了上来,三下五除二便解开了落嫣的衣裳。落嫣正疑惑间,已被按进了浴桶之中。
另外两名婢子提着花篮,走了过来。花篮里装满了新鲜采摘的花瓣,红的似火,粉的如霞,白的像雪…
她们轻轻地将花瓣往浴桶中泼洒,花瓣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飘落,在水面上打着旋儿,很快便铺满了整个水面。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落嫣正欲起身,却又被那些婢女按了回去。其中一个婢女笑着回答道:“仙子,我们是奉帝后之命,来伺候仙子沐浴更衣的。帝后说,今日,定要将仙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落嫣心中满是疑惑,却也只好任由她们摆弄。在婢女一番梳洗打扮之后,落嫣自屏风后走出。芙蓉玉面,肌肤如雪,泛着淡淡的光泽,仿佛是被清晨的露珠滋润过一般。
黛眉微蹙,恰似那远山含烟,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愁绪,更增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韵味。
束身的衣着紧紧裹着她那盈盈一握的小腰,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美得不可方物,宛如从画中走出。
饶是屏月,平日里不怎么在意别人的容貌,此刻也被落嫣这身打扮小小惊艳了一下。
她心中暗自思忖,难怪此女会将帝君迷得神魂颠倒,这般容貌与气质,确实世间少有。
屏月眼底闪过一抹幽光,但很快便恍然回过神来,她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莲步轻移地走到落嫣面前,微微福身道:“今日帝后生辰,特邀仙子一同出席。寿宴将至,仙子且随奴婢过去吧。”
“帝后生辰?”落嫣似有意外,平日里,她都被困在欣岚殿中,足不出户,对外界的消息一无所知。想到自己什么贺礼也未来得及准备,落嫣觉得有些过于唐突,她微微皱眉,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之色。
屏月看出了落嫣的心思,嘴角上扬,露出一抹亲切的笑容,轻声说道:“仙子不必担忧,帝后说了,仙子不必备什么礼。今日生辰,九天神佛皆聚一堂,不过也是邀请仙子过去凑份热闹罢了。仙子就放宽心,随奴婢一同前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