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玩了不玩了!”白冬青输了棋,心中不痛快,他赌气将棋盘一推,“哗啦”一声,晶莹透亮的棋子应声散落,纷纷滚落到柔软的长毛垫上。
“啧,高处不胜寒啊!”白景天慵懒的靠在狐狸毛软垫里,毫不掩饰脸上的冷嘲热讽和眸中的狂傲。
白二爷看着白景天一脸年少轻狂,心中的鼓慢慢停下。
不过是赢了一盘棋,就狂成这副天下无敌的模样,到底是他多心了,才会觉得这混世魔王也会有开窍的一天。
十几年来的“细心”栽培,他若也能朽木成材成才,那世人又何必寒窗苦读,全去做那轻狂浪子,坐等开窍得了。
白二爷在心中鄙视了一番“开窍”论后,又开始闭目养神。
马车里又恢复了安静,白景天扭了扭发僵的脖子,掀帘朝外看去,寒风趁机呼啦啦灌入,冻得白冬青缩了缩脖子,刚输了棋的他正郁闷,对白景天不满道:“三哥,你要是嫌热,回自己马车上去,突然掀帘子,你是想冻死谁?”
“是该回我车上好好睡一觉了。”白景天伸了伸懒腰,对白二爷道,“二叔,我先回了。”
白二爷睁开眼,拿过黑狐大氅披到白景天身上:“外面风大,担心冻着。”
“就几步路,冻不着。”白景天话虽这样说,但还是低下头,任由白二爷将他裹严实。
在白景天心中,整个白家,除了老太爷和老夫人,就二叔对他最好,四叔天天横鼻子竖眼睛,看他哪哪都不顺眼,三叔到是整天笑眯眯,可成日里就知道撺掇他去祖母那坑钱,只有二叔,是真心疼爱他,每次闯了祸,都是二叔替他瞒着。
而他在白家,除了祖父祖母,也最听二叔的话。
白二爷帮白景天穿好大氅后,掀帘让马夫指挥白家车队停了下来。
马车停稳后,白景天跳下马车,朝自己的那辆马车缓缓走去。
雪已经停了,只是风依旧呼呼刮个不停,吹在脸上如刀割般疼。
白景天呵了口气,抬头朝不远处的白桦林看去。
光秃秃的树枝上挂满了冰柱,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五色光芒。
白景天伸出手,感受着冰雪中的阳光带来的那一丝丝微不可查的温度。
突然,一双绝美的双目映入他的瞳孔,白景天双眸一缩,只觉得天地万物在那一瞬失了颜色,唯有那双眼睛,熠熠生辉。
那是一双该怎么形容的美目,似喜非喜,是愁非愁,乌黑分明,宛如秋瞳剪水。
白景天有一瞬间的失神,他觉得天地间所有美好的词都不足于来形容他所看到的,而天上如果真的有仙女,大概就是这副模样,也,只能是这副模样。
他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
难道是山中精怪?又或者是冰雪成精?
不,那么美的一双眼睛,必然不是精怪,只能是仙女落凡尘。
白景天不甘心的朝前走了两步,却发现前面只有光秃秃的白桦树。
难道是幻觉?
他的心中一空,失落感如寒风般卷席全身,他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那窒息感让白景天脚步不听使唤的朝着白桦林走去。
“三少爷?”身后传来马夫焦急的声音。
白景天并未回头,只是抬起手让马夫噤声,生怕马夫粗野的声音惊着他的小仙女。
白二爷闻声探出脑袋,见白景天似丢了魂般朝白桦林走去,他忙跳下马车去追白景天。
“三郎,快回来!”白二爷边追边对身边的马夫和小厮道,“快,拦住他!”
白景天对身后的声音恍若未闻,他机械般抬起脚,踩着厚厚的积雪一步步走进白桦林,深深浅浅的脚印凌乱又坚定,终于,在一棵落叶松下,他看见一抹暗灰色的衣摆。
不是幻觉!
白景天心中一喜,他快步走向落叶松,只见一名身着灰色衣裙的少女躺在树下,那少女衣裙破败,面色苍白,呼吸孱弱到微不可查。
“是你吗?被贬落凡尘的小仙女?”白景天上前抱起少女,少女紧闭双目,浑身冰冷,似乎是感受到白景天身上的温度,少女不自觉地朝白景天怀里蹭了蹭。
白景天垂眸看着少女如蝶翼般微微抖动的睫毛,将少女往怀中紧了紧:“小仙女别怕,我会保护你。”
马车在大雪中艰难前行,马车内的人困在痛苦的梦魇中难以自抑。
“南星,南星,快醒醒,日头都上三竿了还睡?再不醒,母亲做的桂花糖蒸栗糕可就要全进嫂嫂的腹中了。”
“桂花糖蒸栗糕……给我……留一块。”顾南星紧闭双眼,艰难的发出声音,她想要睁开眼,她迫切的想要尝一尝母亲做的桂花糖蒸栗糕,那是整个京都最好吃的点心,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就是睁不开眼睛。
“什么?什么糕?”白景天俯下身,想听清少女的呓语,却发现她眼角有泪水滑落,他伸出手,轻轻将她眼角的泪水拭去,低声道,“小仙女,别哭。”
少女依旧紧闭着双眼,她表情痛苦万分,似乎陷入了可怕的梦魇中。
“院判大人,西宫的太后娘娘殁了,陛下震怒,只怕国公府难辞其咎!”
“顾家男丁全部斩首,女眷流放山海关,世代为奴为娼,永世不得回京!”
“顾三姑娘,你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平宁郡主,这碗汤饭,不是你想不想伺候爷,是爷愿不愿意让你伺候。”
“纵使跌落云端,也要从泥塘中站起来,莲若不自争,便只会永陷污渠,南星,你可明白?”
“南星……不要信那些所谓烈女死身不死节的迂腐酸话,你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顾南星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刀光剑影,她只听得到话语,却看不见任何人,她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皮沉重的根本抬不起来。
漫天的血光和看不到尽头的白在她脑海中交迭出现。
有人不停的呼唤着她。
“南星,南星快过来。”
去哪儿?她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