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星只觉得浑身冷的厉害,她拼尽全力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置身闹市中,身边的人推推囔囔,将她推到断头台面前,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站在这里,慌乱的四处张望寻找。
脚尖传来一阵闷痛,她感觉自己的鞋袜皆被打湿,低下头却只见鲜红的血宛如小溪般在她脚下蔓延,她顺着血缓缓抬头,看到她的祖父、父亲、兄长以及其他叔伯并排跪在断头台上,他们以最屈辱的姿势跪倒在血泊中对着她笑。
“南星啊,你要好好活下去。”
顾南星惊一口气喘不上来,正欲出声惊叫,画面突的一转,她回到了顾国公府,她看着熟悉的长廊,廊上开满了紫藤花,微风佛过,花瓣散落在她的眉间。她听到小丫鬟们嬉笑打闹的声音。
“快着点,三姑娘醒来要用这玫瑰汁子兑的温水净手的。”
“咱们姑娘最是温柔和善,几时因为这种小事责罚过咱们做奴婢的?倒是你,仔细脚下的石头,若绊了脚,洒了玫瑰汁子,岂不白忙一早上?”
顾南星听着丫鬟熟悉的声音,眼泪滚落下来,她做了个可怕的噩梦,梦里只有血光和漫天的雪,她在一个寒冬失去了所有的亲人。顾南星又哭又笑,在顾府长廊飞快地奔跑着,她要去找母亲,她要扑到母亲的怀里撒娇,告诉她刚才的梦有多可怕,可是转眼,她却来到了她哥哥白秋石的院中,她看见身怀六甲的嫂嫂白杨氏吊在横梁上,用一根白绫结束了自己与那未出世孩儿的性命。
顾南星踉跄着后退几步,捂住眼睛发出凄厉的尖叫,寒风灌入她的喉咙,疼的她眼泪直流,可是只一瞬间,那些眼泪便凝结成冰,风雪打在她的脸上,她茫然的看着自己手上的铁链,而铁链的一端,锁着的是年迈的祖母和面色苍白的母亲,还有她那身怀有孕的二姐。
她们被冻得嘴唇发紫,她们沉默不语在风雪中艰难的抬起脚步,无论她怎么喊,她们都不曾看她一眼。
顾南星害怕极了,这个梦太可怕了,她想要醒来。
可是身上的伤口怎么那么疼,梦里面居然也会感觉得到疼痛吗?
她一声声的喊着,质问着,没有人回答她。
紧接着,她看见二姐倒了下去,二姐浑身是血,哭着质问母亲她做错了什么要被夫家休弃,母亲抱着已然断气的二姐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云华,云华,我命苦的儿。”
紧接着,母亲也倒了下去,她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天空,只吐出最后一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君主不仁……”
后面的话,母亲没能说出口,她被衙差以冰雪封了口鼻,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顾南星只觉得自己的眼泪早已流尽,斑驳的画面血迹斑斑,她麻木的跟在祖母身后,祖母让把脉她就把脉,祖母让施针她就施针。
不停的有人死去,认识的,不认识的。
最终,祖母也倒了下去,顾南星看着祖母紧闭的双眼,只觉得身心疲惫,她突然也很想倒下去。
她站在悬崖边上,看着无尽的深渊,闭上眼睛让自己倒了下去,如果要在这个噩梦里死去才能醒来,那便让她死去吧。
“醒醒……醒醒……”
有什么声音在她耳边,忽近忽远。
顾南星感觉自己在不停的坠落,就在她以为自己坠入的是无底洞时,水花炸开,她抱着一块浮木飘荡在海面上,摇摇晃晃,漫无天际的海水包裹着她,看不到岸,也看不到希望,她看着幽深的海水,绝望袭上心头。
死去吧,就这样死去吧。
噩梦也好,现实也罢,如果她已经失去,那便让她也死去,只要能和家人团聚,她不在乎自己是否身处地狱。
“南星,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一只苍劲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祖母,是祖母。
祖母眼中有泪,她将最后一颗护心丸塞入顾南星的嘴中:“南星,往北走,别回头,走!!!”
“祖母!祖母!不要丢下南星一个人……不要……南星害怕。”顾南星紧紧的抓住那只手。
温暖有力的大手包裹着她冰凉的手,让她心安,她渐渐止住哭泣,渐渐安静下来。
“南星?你叫南星?”白景天的手被顾南星紧紧的拽着,他看着怀中慢慢安静下来的少女,无声的笑了。
原来他的小仙女叫南星。
“得儿……驾!得儿……驾!”
马鞭高高举起,轻轻落在马背上,卷起雪花无数。
似是知道主人的心焦,贴心的马儿们奋力在雪地中疾驰。
另一辆马车上,白冬青不解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爹,你怎么就不劝着点三哥,那女子染上的可是时疫,三哥现在跟她待在一起,万一也染上时疫怎么办?”
“你三哥决定的事情,谁劝得了?”白二爷揉着眉心,“让赵掌事定时问诊,万不可出事。”
虽然赵掌事表示那女子身上时疫已退,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或白景天那孽障真把时疫带回关东。
白二爷只觉得浑身惊出一身冷汗。
这几日还得打起精神来,一旦那女子的有复发的端倪,他就得想办法做出大义灭亲之举。否则,他便会成为整个关东的罪人。
“三哥也不知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怎么就跟捡到宝贝似的不撒手了呢,平日也没发现他好女色。”白冬青大为不解,“还有那百年人参,爹也任由他一天一颗给她吊着,那一颗就值千金了。”
“千金又如何,只要你三哥愿意,便是天上的月亮也要的,人参才值几个钱,我只盼着你三哥没事才好。”白二爷揉了揉发痛的眉心,又叮嘱白冬青道,“回到辽东郡之前,你给我老老实实待车里,没事别往你三哥那边晃。”
“知道了。”白冬青缩了缩脖子,虽然心中好奇,可他到底是没勇气下马车,他可不想染上时疫。
一路过来,他不是不知道时疫的厉害,只是他不明白,父亲一向小心,这次怎么就这样让三哥胡闹。
马车在冰雪中急蹄了三个日夜后,终于入关,白二爷见白景天和马车上的女子皆无恙,这才放下心来,催促马夫快马加鞭,直奔辽东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