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夫人和白老太爷看着窗外雪花簌簌,二人长久的沉默,松鹤斋只剩北风风吹过的呜呜声。
半晌,白老太爷终是打破沉默,向白老夫人问出了心中所想:“景天带回来那丫头,你是如何打算的?”
白景天心悦那姑娘,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白老太爷和白老夫人伉俪情深,他深知,让景天心爱的姑娘去做粗使丫鬟,放任其他人折磨羞辱,这不是白老夫人的做事风格。
“原因有二。”白老夫人揉了揉肉有些发涩的眼睛,对白老太爷伸出两个手指头。
白老太爷正襟危坐:“哦,愿闻其详。”
白老夫人转头看了眼在旁边伺候茶水的半夏。
“是。”耳聪目明的半夏立马心领神会,她对白老夫人行了告退礼,随即招呼其他丫鬟婆子退了出去。
“一则,我想磨磨那丫头的性子。”白老夫人见众人退下,这才慢悠悠开口道,“我看出那丫头并不想做景天的妾室,自然也明白凭那丫头的样貌胆识做个妾室实则委屈了她。可如若看中她的是冬青抑或春胡也就罢了,我白府也不是那等迂腐人家,非要讲究个门当户对,只有景天,绝对不行。”
“其实……”白老太爷犹豫着开口,被白老夫人打断。
“景天是白家的继承人,你我百年之后,景天若无岳家帮衬,他如何撑得起偌大的白家?”白老夫人眸中带着一丝惋惜,“那位南星姑娘,论样貌,论那通身不俗的气质都是独一份,别说景天喜欢,我又何尝不喜欢?可她来历不明,又是一介孤女,纵使她有再大的造化,与景天而言,她也只能是锦上添花而不能雪中送炭。”
白老太爷还想说点什么,见白老夫人语气笃定,并不再多言其他,只问道:“那其二呢?”
“其二,便要说说我那老姐妹了。”白老夫人看着袅袅升起的沉香,叹息道,“你看那姑娘的言行举止,非富即贵,然而她什么也不说,景天说她是农户孤女,她便自认是农户孤女,你道为何?”
“为何?”白老太爷略一沉吟,惊道,“你是说……”
“西宫娘娘薨逝,陛下大怒,迁怒的又何止顾家?”白老夫人摇着头,“只怕这位也是京中哪家的贵女,关外时疫横行,顾家蒙难,她家焉能躲过?可怜她小小年纪便要面对家破人亡,亲人离世,若不是机缘巧合下遇着景天,只怕也……”
“难怪她有护心丸护体。”白老太爷做恍然大悟状,“护心丸乃宫中贡品,她若真是寻常村女,又如何能得?”
“你说她有服过护心丸时,我便起了疑心,后细细观察,见她言谈举止皆是不俗,便已猜到个大概,我原以为……”说道这里,白老夫人顿了顿,终是没把心中所想说出口,她拿起银钩拨了拨香,“皆不易啊,我让她去西厢做粗使丫鬟,一则为的是打消众人疑虑,否则她一入白府便青云直上岂不遭人嫉妒,嫉生疑,疑则多是非,凭着她的聪明才智,爬上来是迟早的事,众人也能心服口服,便也不再多口舌之纷。二则也是我的一点私心,倘或他日东窗事发,也与我白府无关,我白府不过是路边捡了个奄奄一息的女子,那女子已然不记得自己是谁,白府收留一个孤女做了粗使丫头,说出去也合情合理,至于以后的事情,那是孤女自己有本事,又与我白府何干?”
听完白老夫人的话,白老太爷连连点头:“正是这个理,难怪到人说老来精老来精,几个儿媳加起来,都不如夫人你想的通透明白。”
“她们中但凡有个明事理知黑白的,我也就不愁了。”白老夫人看着窗外的雪,“我知希望景天未来的媳妇,是个明白通透能抗事的,否则,咱们白家……”
剩下的话,白老夫人没有说,但是白老太爷却心知肚明。
他的几个儿子皆不成器,儿媳妇更是每日只知暗中争个你长我短,就差明面上扯头花了。
唯有长孙白景天,看似混闹,实则是个有主意的。小事混不吝,大事不含糊。
日后白家真正能指望的人,只怕也就这个诨名在外的白景天了。
……
雪还在簌簌下不停,东苑的丫鬟婆子忙进忙出,一会儿打热水,一会熬热粥,折腾了半宿,白景天见顾南星依旧昏睡,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我来守。”白景天挥了挥手,让丫鬟婆子们下去休息。
“三少爷,要不还是让紫菱和紫萱守着南星姑娘?”志安小心翼翼的问道,被白景天一个眼神吓得赶紧退了出去。
众人都退下后,白景天这才坐在床边垂眸看着顾南星。
“小仙女,是我对不住你,说了要从此保护好你,却让你受这个罪。”白景天看着昏睡中的顾南星,心中内疚不已,“你放心,这种事不会再有第二次。”
夜幕沉沉,风声呜咽。
虽然已过了立春,可北方的风吹在脸上依旧是刺骨的寒冷。
东苑暖阁里炭火烧的足,银炭时不时发出哔哔声。
见顾南星依旧昏睡,白景天起身将小案几轻轻端到床边,坐在顾南星身边自己和自己对弈。
上次白冬青教会他下棋后,他便觉着了棋中的乐趣,无奈身边人下了一圈,没有一个下的过他,渐渐的,大家便不再和他下棋,导致他只能自己和自己博弈。
窗外的风吹的愈发的急,伴随着竹叶拍打青瓦的声音,叫嚣着想要冲破雕花窗往暖阁里灌,而屋内的白景天看着棋盘上黑白棋子纵横交错,闻着顾南星身上若有似无的淡香,只觉得整个人陷入一种忘我境界。
黑白棋子相互厮杀,互不退让,不知不觉间,竟将彼此逼入绝境,狭路相逢,杀机四伏。
顾南星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白景天执棋皱眉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顾南星有些恍惚。
很多年前,东宫太子萧承烨来顾府找她大哥顾秋石下棋,二人坐在假山旁的六角亭中,胜负难分之际,萧承烨也是这般,皱着眉头手执白棋,犹豫不决不敢贸然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