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但当时他都是羞红着脸，还故作正经，反倒显得叫人想笑，如今却能从他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听出不满。
容露顿时便僵住了。
凌恒升看到了她明艳的眼睛里浮现的复杂情绪，他看不懂，但莫名心里发慌，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见她收回了手，往另一边挪了挪。
容露心里委屈。
凌恒升看她扭着头往车窗外瞧，偶尔帘子晃动会露出点外面的风景，不知她在看景，还是在哭。
凌恒升无措地抓着衣袍，“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不说还好，一说容露就更委屈了，憋着的眼泪疙瘩掉了下来，她抬手抹了一把，不想理他。
“我不是训你，只是、只是终究男女有别，你及笄了，也该要……谈婚论嫁，总该注意分寸，万一有人说什么，你也是吃亏，况且，若是无意招惹了旁人，你……”
他字斟句酌，说的小心含蓄，可容露一下就听出来了，气急反笑：“你是说我不要廉耻，到处勾引人？”
凌恒升攥紧了手，“不是！”他想到外面有人，又压低了声音，尽量放缓了语气：“我说重了，你……”
他心里酸酸涩涩的，声音也轻：“师妹很好，太好，所以，别再这样了，莫再招惹旁人。”莫再撩拨他的心。
容露简直委屈死了，“我什么时候就招惹旁人了？”
凌恒升心里一团乱麻，根本没能去琢磨她话语里的意思。
马车内安静地厉害，直到驶入高官府邸街道，就快到容大人府了。
“容姑娘，容府到了。”万平小心提醒。
小姑娘没等他摆好矮凳就跳下去，提着裙子就跑进府，万平吓了一跳，生怕公子瞪他，等了会儿，这才硬着头皮道：“公子不进去吗？”
半天才想起低哑的声音：“走吧。”
这是华春跑了来，气喘吁吁，“凌公子？这是我家姑娘让奴婢拿来的药膏，公子记得每日敷上几回。”
万平没等到主子的话，自作主张收下了，“多谢容姑娘，劳烦华春姐姐跑一趟了！”
华春也不多言，告辞转身，却见刚刚还气鼓鼓的实际上现在也气鼓鼓的姑娘绷着脸跑过来。
容露一把将药膏拿到手里，噔噔上了马车。
姑娘外向，华春头疼。
凌恒升看着她去而复返，眼里惊诧。
容露一言不发，打开药瓶给他上药。
要不是舍不得这张脸毁了，她才不管他！
心里有气，手上动作更重，凌恒升疼得不行，又不敢说她。
容露快速给他上好药，盖好瓶盖，正打算下车，听见外头的声音，顿时身上一抖。
“四公子……”
“你怎么在这？没在姑娘旁边伺候？”容弗之抱臂皱眉，“这是谁家的马车？”
华春咽了咽口水，急中生智：“我家姑娘在凌宅，找凌家姑娘解闷呢，让奴婢借车顺道回来取件东西。”
容弗之没有怀疑，只是有些不爽：“我还带了她爱吃的烤鸡呢，又跑出去玩！”
华春哂笑：“四公子心疼姑娘，姑娘知道肯定欢喜。”
容弗之摆手：“我先进去了，你快去叫她回来，我把烤鸡放她屋里就得走了。”
“是。”华春屈膝，一口气没松完，就见他回过头，“不许跟老爷夫人说。”
等他进了门，这才苦了脸，腿都是软的，哭丧道：“姑娘……”
容露怂过之后就胆肥了，“才回来又要偷溜走！看爹爹不打死他！”
凶过之后发现气氛不太对，容露咳了咳，故作高冷：“我等一下再进去，不然我哥哥要怀疑的。”
凌恒升表情古怪：“那是……容四公子？”
“对啊！”容露还气着呢，冷冷哼了声，脸色不好看，然后发现身边的人脸色比她还难看。
嗯，也不是难看，这么美的脸，就是有点古怪的扭曲？
怪可爱的。
凌恒升：“没什么，就是有点意外……”
他这一说，容露就忍不住吐苦水：
“他总是在外面说什么流浪江湖生活潇洒，气得我爹都想把他赶出去了，为了好听点才说他是出去游历了，这就算了，今天那些找我麻烦的人肯定都是他招惹的江湖人，这次过年回来，我娘非逼着我带他去介绍我的小姐妹，搞得他一直躲，好几次都是我拉着他才肯回家的，真是给我找事儿！你说他们父子母子的，叫我在里面里外不是人，谁叫我小呢。”
“嗯。”凌恒升想到那天看见的，大概就是她正给兄长赔罪拉他回家吧？
“老师和师母关心则乱罢了，也是一片爱子之心，总之你今日也带他回家了，他再偷……离府那也是怪不到你头上。”
容露：“你怎么知道？啊，今天我们回府的时候你看见啦？”
凌恒升侧首：“你该回了。”
容露歪头笑：“所以小师兄误会了什么？所以才说我招惹别人？”
凌恒升：“没有。”
口是心非，容露才不信他呢，眼睛都在笑，忽地凑上去在他脸颊边吧唧一下，唇凑到他耳边，低低地用气声道：“小师兄吃醋的样子真可爱。”
然后就下了马车，欢快地哒哒哒跑进府。
凌恒升捂着脸颊，觉得半边脸都要烧得滴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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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后，年味消散，朝中便又开始了新的忙碌，特别是吏部和礼部。
因着几场乱事，有许多要职空缺急需补齐，吏部自是忙着补上人选，供以陛下过目，礼部则是忙着筹备今春会试。
嘉文帝这个年过得心事重重，在这年后第一个朝事，竟是压下了吏部的折子，打算出兵北伐。
北伐不是说说而已，其中是否可行，何人领兵，都是值得深思熟虑的。
朝堂内为此争吵不休，不是一朝一夕能定下的，而二月的会试如期而至。
这次会试是礼部筹备，主考官是礼部左侍郎，其余八个副考官多为翰林学士、国子监监事，分三场举行，三日一场，从二月初九到二月十七，先一日进场，后一日出场，每三日可出了考场松快一晚，第二日接着三日两夜的封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