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是客气和感恩的寻常闲谈,却捅了某人的心窝子,章从云当即哼道:
“是啊,你可得谢谢他,要不是这喻宏朗,你也不至于一个案首被硬生生压到第九名!真是不知所谓!”
这话一出,全场一片寂静。
章从云说出口才暗叫不好,上头对这考场舞弊之事乃是极其重视的,有些事情你做了是一回事,可不好到处宣扬的。
然而他一张口,方康裕有了底气,接着道:“就是,若不是你同喻大人交好,也不会被学政大人摘掉案首之位,还把第九名当个宝,真是笑话!”
章从云心里骂了句蠢货!
“况且章大人是什么人?那是吏部尚书章相爷之长孙!何其尊贵?哪是喻大人比得了的?”
章从云斜睨他一眼,嘴角勾起,“那是,就他?侯门又如何?出身不明……”扬声说了一半,他便戛然而止,莫名觉得浑身一凉,再看去,却只看到喻宏朗云淡风轻的侧脸。
院内气氛冷凝,尴尬不已,有些村民不明所以,只觉得贵人之间的交谈让人心慌得很!
听得懂的,却都是一阵波涛骇浪!
凌恒升居然本是案首,只是被刷下去了!
这是为何?按理有他和知县的交情,官府学政那边多多少少也该给点面子。
可学政不仅不给面子,还这般怠慢。
莫不是为了避嫌?免得官官相护招了话柄?
可听这二人的话语,便觉得不对。
这话听着,像是喻宏朗在官场上并不吃香,颇为受阻,连带着累及凌恒升了。
章大人还说喻大人出身侯门却身世不明,这是何意?
能被说是出身侯门,那侯府公子的身份是毋庸置疑的,再身世不明……只能是母家了!
凌夭夭终于明白了,为何诰封圣旨上写的是生母宁氏,因为她不是喻宏朗的母亲!她只是生母。
若说是妾,也不会被骂出身不明,要知道妾室敬了正妻妾室茶后,也就是有名分了,妾生子也是正正经经上族谱的。
整个院子噤若寒蝉,喻宏朗却神色淡淡,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章从云的话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章从云看他这副模样,却更来气了。
“你装什么装?整天这副装模作样的嘴脸,你也不嫌累!”
这话倒是不假。
喻宏朗从来都是一副温和模样,嘴角带笑,平日低眸毫无压迫感,看人的时候,目光也是淡淡的。
让凌夭夭来说,他有种与世隔绝的模样,仿佛就算你站在他对面同他讲话,他待你也十分客气,中间却隔着一条无形的鸿沟,叫你看得见摸不着,闹心挠肺。
这种状态,倒是有点像一种情况。
“章大人这番激动,希望喻某如何呢?”喻宏朗依旧弯着唇角。
章从云没气着他,反而气到了自己,拂袖而去!
他一走,方康裕自然跟着离去。
陈三少看看他们离去的身影,朝着凌恒升喻宏朗作揖告辞,这才跟上。
看来,他该要好好同父亲说说,重新审视拉拢喻宏朗和凌恒升是否值得了。
好好的一场宴席,被这几个不速之客扰得一团乱,再接下去,总是有些尴尬。
喻宏朗无奈一笑,对这凌恒升道:“都是我的不是,坏了凌兄的宴席。”
“大人见外了……”
喻宏朗站起身:“本是来恭贺的,没成想没沾着喜气,反而带了晦气,这便走了,凌兄好好招待客人吧。”
凌恒升连忙道:“大人!”他顿了顿,“凌某心里有数,大人胸怀天下,是一个好官,凌某是以大人为榜样的。”
这潜台词就是说,他并不受人挑拨。
喻宏朗笑笑,点了头,余光不经意扫向凌夭夭,见她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来,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往门外走去。
这些大人物都走了,场面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却是各有思量。
此番事后,凌家的门庭安静下来,那些原本有攀附之心的都敬而远之了。
开玩笑,凌恒升同知县关系好又如何?得罪了京城里的大人物,他们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好运势。
反而是真心对凌夭夭一家的,都为凌恒升有案首之才而高兴。
这样凌夭夭反而更高兴,不用担心有人时不时来奉承,自家还得好好招待。
虽是没什么人来讨好了,可也没人敢得罪,毕竟知县还是大临县的青天大老爷,凌家又有钱,不管前途如何,现下凌家的风头也是没人会去招惹的。
这样一来,反而是便利了凌恒升的备考,无人打扰,十分自得。
凌家门庭冷落,大临县却是十分热闹。
章从云张扬好事,时不时便传出一些风流韵事,以及其同知县之间的争执。
此时,章从云就在县衙内,与喻宏朗等人同宴。
他是时不时要找喻宏朗的茬的,可惜人家要么不接茬,要么一句风轻云淡的话就噎死他。
“这大临县倒也不错,难怪你乐不思蜀。可惜了,到底比不上京城,你当初风光无限,如今被冷落到这远离京郊之地,心里定然难受得很吧?”
喻宏朗浅笑安然,手端酒杯,敬道:“都是为官,不论什么,只要能为民办实事,便不算枉读了。”
章从云嗤笑:“虚伪!”
喻宏朗饮了酒,继续吃菜,没怎么放在心上的模样。
正吃着,喻宏朗忽的一头栽下,满席之人具是站起,不知所措。
谭义上前查看主子的鼻息,发现他气息微弱,心中甚慌,脑海里面一片混沌,看向最近一直无所顾忌找麻烦的章从云!
章从云被他一瞪,火气也上来了:“看本官做什么?你家主子没用,喝几口酒就醉了,你还想怪我不成?”
他家大人压根就不是喝醉了!
但谭义知道现在不是和章从云辩长短的时候,他也没有资格同此人争吵,现在最重要的是大人,一切等大人醒了自有定夺。
谭义连忙同下人一起送喻宏朗回房,“快去请邱大夫!”
这么一来,其他人自是散了。
章从云还没玩够,直道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