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抱着坐上周牧远的车,宋栖棠如梦初醒。
“不用看医生,我的腿没事,你放我下去,我要马上回家。”
“磕伤可大可小,”周牧远一手握住她手腕,一手敲隔板,“去就近的医院,快点。”
宋栖棠抿唇,不假思索抽回自己的手。
她侧眸睨向车窗,风景拉成倒流的彩线氤氲视野,没看周牧远,克制着复杂情绪,语气冷静疏离,“你怎么来滨城了?你家人晓得?”
“我刚才说过原因。”周牧远牵唇,面容温和儒雅,轮廓已经再无昔年青涩,他摩挲指腹,柔和地注视宋栖棠,每个音节宛若煦风拂过,“为你回的国。”
“这五年,我一直在等你出来。”
恍如隔世的怅然腾发心底,宋栖棠勾唇,心情渐渐平静,“你怎么知道我的行踪?”
周牧远盯着她亮如墨玉的眸子,“城中村做电视节目,我朋友是编导,就是他带我来的。”
不知想起什么,他换了话锋,“过得还好吗?”
“瘦了。”没等宋栖棠回答,他眉梢微沉,唇上笑意依旧温煦,眼里却没多少波澜。
宋栖棠拘谨地攥了攥手指,挺尴尬,分分钟如坐针毡。
“江宴行也在滨城。”男人冷声,郁色鲜明。
宋栖棠的紧张忽而荡然无存,樱唇绷直,靠回椅背欣赏迷离夜色。
“棠棠,你现在还爱他吗?”
——
酒店的桌球室内。
江宴行压着腰贴向球桌,张开的五指固定球杆,精确瞄准角度之后,眯眸,以腕力利落推杆。
那颗球立刻撞开一堆彩球滚出漂亮的运动轨迹掉进洞兜。
陆皓谦靠球桌,自后看着江宴行修长挺俊的身影,“你以前读书打桌球就特别厉害。”
思绪蓦地有点恍惚。
他晃着手里的红酒,“圈子里打桌球最厉害的,男的数你,女的是七妹妹,不过,我记得七妹妹有次和你PK,输了一局给你,你们的赌注是什么?”
江宴行充耳不闻,继续推球进洞,姿势行云流水,动作间的爆发力又帅又狠。
打出去的球如有生命,挟带一股强劲杀气,碰球声与球杆击桌的铿声不绝于耳。
陆皓谦低笑,“看你这样子,肯定在她那里吃瘪了。”
江宴行嗤之以鼻,冷凉的眉眼毫无波动,“那是我不想计较,毕竟我把她搞得家破人亡。”
“她好歹以前是娇娇女,当然比不了我的承受力,我不忍一忍,放着她气得跳楼吗?”
“听你这意思,她挺恨你的,还不如一别两宽。”
“我后悔了。”汗珠沿着江宴行鬓角砸在桌面,他漫不经心瞥了眼陆皓谦,侧脸轮廓透着逼人锐气,汗湿的黑衬衫贴着后背勾勒出紧实线条,“本来就是我的盘中餐。”
“请神容易送神难,宋栖棠想彻底划清界限摆脱我过新生活,门都没有。”
他重新俯身,唇尾撩起的弧度冷冽,态度嚣张狂妄,“宋显义收养我不就是给她做男人的?要老子把用命看顾十年的女人拱手相让,敢接的人也不怕折寿。”
陆皓谦敛目,嫣红酒纹倒影出眸底转瞬即逝的涟漪,“幸好我不是你情敌。”
“江总,同力的收购计划做出来了,我们注册的公司在X国义顺。”助理抬步进门,“另外,起跃有几个股东最近不太安分,黎董他们又催您抽空回去。”
“一帮不中用的老家伙,留着只会尸位素餐。”
江宴行周身气压凝迫,眼皮未抬,“买大后天的机票。”
顿了顿,助理观察几秒江宴行脸色,将文件夹竖到身侧,“周公子来滨城了。”
陆皓谦眼帘晦涩一跳,转眸瞅着江宴行。
昏昧灯光斜射,男人前面恰好放一杯加冰的威士忌,光影交错掠过,那些浮沉的冰似乎深深浅浅融化他眸底最深处,沁出的寒凉色调浓稠积蓄漫出眉宇。
“去城中村了?”他沉默片刻,移身换个走位,攻势越发迅猛。
乒乒乓乓的撞球声击打着死寂空气。
“应该是。”
江宴行不辨喜怒地笑了笑,利索弓腰,黑眸骤然溢满危险暗芒,五指平摊压沉,一球连消带打撞散子母球径直弹到桌角。
眼见那球即将飞出桌边,陆皓谦面上闪现惋惜。
下一瞬,球高高弹起,紧跟着重重落下,旋两圈,不偏不倚蹦入袋中。
“这……”他失笑,“厉害!”
江宴行撩起雾蒙蒙的睫毛,锁骨窝汗水淋漓,啪一声扔开球杆,信步走向陆皓谦。
陆皓谦递瓶水给他,作势畏惧后退,“你打球还是打人?精力简直充沛得吓到我。”
“三哥,不得了!”
叶凯风忽然大步流星冲进来,甚至都没关门,拔高音调吼,“宋栖棠又给你戴绿帽子了!”
又……
陆皓谦喉管发痒,尚未咽下去的一口酒差点喷到江宴行瞬时铁青的脸上。
他敢保证,叶凯风吼的一嗓子隔壁都听见了。
“三哥,你快看!”叶凯风拿出自己的手机举到江宴行跟前,“铁证如山!他就是周牧远对不对?宋栖棠当年和他苟且背叛你,不知羞耻的狗男女!”
话音刚落,辛辣的液体陡然泼上自己面门。
叶凯风懵逼,伸出舌尖缓慢地舔舔唇,思维立马跳脱到其他领域,“三哥,威士忌太烈了。”
江宴行凌然垂眸,视线停驻没黑屏的手机,唇线锋利如刀,英俊淡漠的五官尽是寒鸷。
照片并非近距离拍的,不过像素高,能清晰看见周牧远抱那女人入怀的满足。
至于宋栖棠……
很温顺,很乖巧,一点也不抗拒周牧远的亲近。
闪烁的霓虹乱影下,她滢滢双目仰视着比自己高的男人,许是被重逢的喜悦冲昏头脑,表情恍惚,侧脸隐隐萦绕着哀伤。
混乱的闹市因为男女含情凝望的画面,显出几分奇异的安谧。
“我打听过了!”
叶凯风注意到江宴行的目光定点,添油加醋说:“周牧远的车出车祸,宋栖棠大概是听见消息跑下来找人,你看她牵肠挂肚的样子,究竟把三哥放哪儿了?”
“这是妥妥的绿帽子!女人不能惯,越惯越无法无天!”
江宴行执着空酒杯的手指逐渐收拢,深眸狂肆的阴黑令窗外翻涌的夜色越发压抑。
“咔哒。”
捏碎的酒柱同酒杯碎了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