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行侧首,顺着叶凯风示意的方向望去。
隔着穿梭的人流,一眼看到杂货店里的宋栖棠。
她侧对着他,身姿纤长,左眼的泪痣嵌入他深不可测的眼波。
几天不见,眉目顾盼生姿,好像更水灵了。
身边立着那个叫隋安的男生。
江宴行清漠的眸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若有似无定格几秒,唇尾掠过一抹凉薄况味。
叶凯风看着此时几乎被男生挺拔身形覆盖的宋栖棠,鼻孔里哼出嗤笑,“这女人招蜂引蝶的体质真是与生俱来,仗着自己有不俗姿色,到处惹桃花。”
换做以前,他不敢哪壶不开提哪壶。
眼下既然宋栖棠自己撞到枪口,他不落井下石一番又怎么对得起挨的那三拳?
转而瞥向江宴行,叶凯风眸色阴晦,鄙夷道:“三哥,这么水性杨花的货色,太恶心了。”
江宴行高挺的鼻梁架着墨镜,轮廓勾勒得冷峻,视线同样是幽暗深邃的。
叶凯风看不清他眼底真切的情绪,却分明感觉到一股冷冽的寒意流窜车厢。
心里瞬时没底,不确定宋栖棠对江宴行究竟有何意义。
总而言之,他绝不可能相信江宴行喜欢宋栖棠。
再试图开口挑唆,江宴行已经淡然转过头,他闲适地扯松领带,靠着椅背,没被墨镜遮住的脸部线条格外平静,未露丝毫的情绪起伏。
“叶凯风,我那晚是不是下手太轻?”
叶凯风不自觉打个冷噤,隐约觉得下巴又要裂开了。
车子重新启动,宋栖棠窈窕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后视镜中。
江宴行漫不经心移目,指骨翻转着手机轻敲膝盖,姿态一派慵懒疏淡。
微微闭眼,眉宇间蔓延深凉,浓稠墨色从眼眸最深处喷薄浸染,与墨镜的森冷暗调完美融合。
那两人双手重叠互相对望的画面循坏闪放脑海,沉寂多时的破坏欲终于彻底复苏。
控制不住的,渴望永远毁掉。
包括她。
——
隋安的手始终裹着宋栖棠。
哪怕她试图抽动,他依然不肯放,下意识握紧那只纤细柔荑。
店老板看见这一幕,善意地笑了笑,“小情侣就是喜欢秀恩爱。”
宋栖棠的脸色风雨不惊,“你误会了。”
异性陌生的体温熨帖到肌肤,她非常抗拒,勉强压着眉骨浮动的不耐,蹙眉提醒,“隋安。”
音色稍冷沉,落在隋安耳里仍一如往常的好听。
隋安默然低眸,失神一会儿,没头没脑赞美,“手很漂亮。”
肤色匀净,指如葱段,指甲盖光泽莹润,边缘修得干干净净,透着健康的粉。
坐过牢,受过苦,可她身上其实没印刻多少承受苦难的痕迹,那股独属上流人士的高雅气度偶尔会自然而然散发。
自己太迟钝了,以前怎么就没发现?
或许姐姐说的没错,宋栖棠确实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眼前的白影骤然一晃,他愣愣抬头,宋栖棠愤然甩开他大步出了店门。
隋安心神一紧,本能地收拢手掌,连忙追上面无表情的宋栖棠。
“栖棠,我……你千万别生气,我无心唐突的。”
刚刚一时情难自禁,尽管是无意为之,可那种心跳急促加速的感觉,其他女人都无法带给他。
直至对上宋栖棠清冷欲滴的眸,他才猛地醒悟自己过界了。
转念想,反正早晚要表白,择日不如撞日,这是现成的好机会。
宋栖棠睫毛一颤,堪堪止步,目光飘忽片刻,冷静看向隋安。
“隋安,一直以来,你都心知肚明,我拿你当弟弟。”
隋安的大脑空白霎那,有些茫然失措,慌乱和冲动窜上心头,他近前一步,急切望着宋栖棠,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她,“我没当你是姐姐!”
珍藏许久的话总算能毫无顾忌倾吐,隋安咬咬牙,强势挡在宋栖棠面前,诚恳地开口,“我喜欢你,去年国庆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
宋栖棠索性也不再急着离开,眸子悠悠落回隋安面庞,唇角扬着弧,轻笑,“你喜欢我哪里?”
她清透的双眼平和温凉,语气轻柔,神态从容,好像隋安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而她方才对隋安生出的愠怒,亦在瞬息便平息得悄无影踪。
如斯敏锐深邃却不那么世故的眼神,仿佛一根冰凉银针扎进隋安眼皮。
原先存在的距离感似乎成了天堑,跨不过,填不满。
“我喜欢你温柔善良,喜欢你重情重义,喜欢你顾家有担当,但凡真正了解你的男人,都会对你动心!栖棠,我不介意你的过去,愿意替你照顾家人,还有夭夭,我会很疼很疼她!”
“你别拿我年纪小不懂感情搪塞我,我成年了,晓得喜欢一个女人是什么感受!”
隋安从没这样告白过,目不转睛盯住宋栖棠,努力捕捉她面上任何细微的神情变化,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深情,缓了缓紊乱的呼吸,继续沉声启唇,“那晚我眼睁睁看着你上江总的车,你不会明白我当时多难过,第一次真正认识到自己太没用,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后来你冰天雪地孤身被江总抛下,我……”
顿了顿,隋安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个字似是自坚硬的胸骨间隙蹦出,宛若一记暮鼓晨钟沉闷砸在宋栖棠耳畔,震出无尽颤音,“我想力所能及疼着你,护着你,负责你的下半辈子。”
宋栖棠抿唇,侧脸清绝,半边肩膀朝向隋安,从头至尾默不作声。
环境喧嚣纷乱,形形色色的脸孔掠过视野,男生铿锵的字眼尽数纳进耳朵。
她斜身,余光扫过隋安紧绷的轮廓,唇角忽而微弯,眸波映着日芒轻漾。
瞥到宋栖棠嘴边浮现的酒窝,隋安心律加快,轻的如同迷梦的声音流泻闹市,“你答应了?”
“我很感动。”
她歪头,清眸掬着明亮的水波,笑容明媚,嗓音柔和悦耳,语句的连贯度甚至毫无停顿,“出来小半年,还没人对我说过这么窝心的话,谢谢你。”
隋安讷讷眨眼,胸口遽然一凉,满腔热血立时被凝冻。
“只是感动不等于感情,感情不等于爱情。”寒风拂面,宋栖棠将吹乱的发别到耳后,声线清澈,“我不适合你,你了解的,喜欢的,也绝非真实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