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栖棠出狱后的第一个新年在医院度过。
虽然年夜饭做得略微简陋,团圆的也只有三个人,对她而言,却已经是莫大的幸福。
可当烟花盛放天幕那一刻,听着旁人热烈狂欢,浓浓的落寞终于猝然攀上宋栖棠脸庞。
她躲在阳台黯然神伤,看到楼下被父亲举着坐肩膀的小女孩,视线不知不觉氤氲。
心脏被剧烈扯痛,压抑的思念如潮水侵蚀空旷心田。
璀璨的烟火一朵接着一朵怒放,铺满了天空,眼前似乎逐渐幻化出熟悉场景。
“我的小公主,又长大一岁了,今天真漂亮,快来瞧瞧,爸爸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爸爸,你不怕把我宠坏呀?婶婶昨天还数落我再骄纵些,这辈子就嫁不出去了。”
“我宋显义的女儿,从来只有挑别人的份儿,谁敢说你半句不是,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大哥说得对,谁编排棠棠的错处,我这个做叔叔的,同样不放过他!”
往年的除夕,这时候,老宅都会门庭若市,觥筹交错,逢迎声不绝于耳。
宋显义笑眯眯陪她在泳池边放定制的烟花,其他族人陪同一旁,满室洋溢着笑语喧阗。
而现在,宋显义兄弟已经化作一抔黄土,沦为废墟的宋家也只剩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烟花燃尽,余温冷却,那些海市蜃楼般的幻象瞬间消散无踪,被半空飘渺的雾气溶化。
宋栖棠抱住膝盖蹲在角落,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泪水将睫毛泅晕得格外黑亮。
她真的好想,好想,她的爸爸。
宋显义在看守所自缢身亡,她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因为她杀了人……
他生前那么那么疼她,结果她连亲自替他披麻戴孝都做不到,还需要仰仗江宴行。
宋栖棠呜咽,死死揪住胸前衣领,泛滥如河流的悲痛从眼底决堤奔涌。
“糖糖?”娇脆的声音迟疑着从后响起。
宋栖棠一惊,慌忙拭干泪,转身迎上一双明亮的眸子。
“你怎么跑外面来了?夭夭,快进去,别着凉。”
夭夭盯着宋栖棠发呆,忽然冲过来抱住她,“你为什么要躲起来偷偷哭?”
“是像我一样,想爸爸妈妈吗?”她粉嫩的嘴唇轻瘪,清澄眼睛犹如水晶,“糖糖别哭。”
“外婆告诉过我,想妈妈就数星星,妈妈会在天上一直看着我。”
夭夭捉住宋栖棠的手指指向夜空,奶萌小脸满是认真,“你的妈妈也会看着你,所以你别哭,她会伤心的。”
宋栖棠柔软的心室壁重重一缩,眼中噙着泪水,缓慢扬起朱唇,“我不哭,以后都不哭了。”
——
正月初五,服装店正式开张。
隋宁特意在店门口放了盘长鞭炮讨彩头。
“好响,咱们的生意肯定蒸蒸日上!”她跑进店内,激动地抓住宋栖棠,“万事开头难,别看我们目前只是个普通小店,只要我们经营的好,肯定能闯出一片天!”
宋栖棠欣然颔首,“有了信心,做什么都能成功。”
合伙开店的,除了宋栖棠与隋宁,还有个叫曾妮的东北姑娘。
曾妮给人形模特穿好衣服,突发奇想,“反正城中村拆迁拆不到这儿,还能沾购物中心的光,等我们将来有条件,找模特直播带货,你们说好不好?”
她打量身段高挑纤细的宋栖棠,说得头头是道,“栖棠就是天选之女!找她做模特,不但省了一笔钱,而且更有说服力。”
大概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原因,宋栖棠的气色越来越好。
比起刚出来那段时间,她出落得愈加标致可人,眉眼流露的神韵钟灵毓秀。
“你这想法很可以。”隋宁围着宋栖棠慢悠悠转了一圈,越看越满意,眼里装着不加掩饰的赞叹,“盘靓条顺,气质特别出挑,哪像我们两个大老粗。”
宋栖棠被隋宁色眯眯的眼神瞅得满身鸡皮疙瘩,“喂,你们够了啊,开玩笑也没限度。”
男生清朗的声线陡然入耳,“我觉得她们说的挺对。”
宋栖棠倏然一怔,侧身,隋安提着两只热水瓶大步走进店内。
衔接她水波潋滟的目光,他放下热水瓶,唇边笑容更灿烂,“你长得太好看了,假如直播带货,粉丝肯定不计其数!分分钟做女神!”
“夸栖棠还得我们安弟弟,彩虹屁吹得天经地义,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曾妮的眼珠在隋安和宋栖棠之间打转,作势冥思苦想,尔后猛打响指,“情人眼里出西施。”
“我看真正把栖棠当女神的,另有其人吧?”
隋安脸一红,赧然瞄了眼宋栖棠,笑而不语。
宋栖棠似笑非笑扫向曾妮,“你的这张嘴,简直能让死了的牛重新耕田。”
隋宁不动声色转移话题,“栖棠,我们的扫帚刚才坏了,你去隔壁的杂货店买一把。”
宋栖棠应允。
凝视她的倩影消失,隋安也抬步,“我陪栖棠一块儿去。”
“你没事凑什么热闹?”隋宁皱眉,“帮我整理打包带。”
“回来再弄也不迟,昨天帮你弄好一卷了,眼下我有更重要的事。”
隋安调子愉悦的话还随风回旋着,人却已经跑远。
见状,隋宁烦闷地敲了下桌面,满脸懊恼,“榆木脑袋不开窍。”
曾妮百思不得其解,“他喜欢栖棠,你怎么不助攻?”
隋宁抑郁至极,“助攻有屁用。”
——
宋栖棠买完扫帚,隋安的身影便出现一侧。
“我拿。”他伸手去接扫帚。
宋栖棠显然没想到他竟然会来,有些哭笑不得,避开他,“这不沉,我自己能拿。”
“我说过,有我在的地方就不会让你用体力。”
隋安素来执拗,继续探手,动作间,手掌竟然不偏不倚覆盖宋栖棠的手背。
女人的肌肤吹弹可破,令男生心跳一滞,情不自禁生出无边贪念。
宋栖棠眉骨微沉,看向愣住的隋安。
一辆顶配商务车缓缓停靠路边。
“滨城有哪个富二代比我更努力?大年初五就上工。”叶凯风歪头,挑剔地审视着市场,“这里不属于拆迁范围,搞不懂老头子要我来看什么,档次完全是天壤之别。”
身旁那人懒懒搭腔,“这市场不出两年就会倒,你爸希望你能汲取下失败的教训。”
叶凯风忽道:“你看,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