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栖棠一震,猛然蜷缩的指端像亲手攥紧自己的心脏,木然看向声嘶力竭的隋母。
“妈,您胡说什么?”隋宁神色错愕地瞥着隋母,“您怎么能对栖棠说这么过分的话?”
“我过分?”隋母喃喃,满是泪水的眸子骤然迸发尖厉冷光,看着隋宁嘶声质问,“隋宁,拘留所那个是你亲生弟弟!你们两姐弟究竟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连亲情都不要了?”
隋宁一愣,没想到隋母会众目睽睽之下发难,心里又气又急,揪了把短发,耐着性子解释。
“妈,栖棠也是受害者,高飞先上门挑衅,这些您不都知道吗?怎么可以任由她被欺负?隋安出事,难道栖棠就开心吗?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救出隋安,不要搞内讧!”
隋母的肺快气爆了,怒火将眼眸烧得通红,恶狠狠瞪宋栖棠,高声的斥责连走廊外都能听见。
“凭什么她家每次出事,我们家就得帮忙?我们帮的还不够多?是!她在里面救过你,我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所以该帮的,能帮的,从无二话!但那不表示我得搭上自己的儿子!”
“打从安安放假回来,你扪心自问,他做哪件鬼迷心窍的事和宋栖棠无关?平白无故,手上缝了三针,前些夜里还酗酒到半晚上回家,今天闯的祸更不可收拾,为了她直接把人推下楼!”
“我好好一个儿子,含辛茹苦带大又送进一流学府多不容易?本来一家人大过年欢欢喜喜团圆,结果呢?!他以前很听话,读那么多年书,从没跟人打过架,眼下犯事进了拘留所,传到他学校是要处分要开除的!他以后怎么办?你们说怎么办?”
隋母泣不成声,甩开隋宁冲到沉默的宋栖棠面前,突然抓着她双手用力摇晃,“你把儿子还给我!我儿子因为你才出事,你给我去把他弄出来!如果他这辈子毁了,我和你没完!”
宋栖棠眼皮颤动,有那么一霎,甚至没能将面前凶神恶煞的女人与以往慈眉善目的隋母联系到一起,心房刺痛,汨汨流淌鲜红的血,那些血浸染眼眶,让她连哽咽都溢不出喉咙。
出来三个月,隋家给过她不少温暖,她曾错觉他们真的可以如同家人般相处。
“对不起……黄姨,我……”
“一句对不起能换我儿子吗?谁要你的对不起?你以为你是谁?”
隋母失控地拽着宋栖棠往高飞病房门口去,两三个小时便老四五岁的脸孔布满了愤怒,“是你这个惹祸精把霉运带给我们,你自己摆平!求也好,跪也罢,你把我的儿子弄出来!”
“妈!妈!您松手!”隋宁脸色大变,快步上前扯出宋栖棠冰凉的手,“您这是干什么?高飞执意控告隋安,栖棠能有什么办法救他?您冷静点,别再逼栖棠!”
“那我们这种平民老百姓又能有什么办法?”隋母披头散发,颜面凄惨,捶着胸崩溃嘶喊,“安安是我唯一的指望,没了他,你们要我怎么活……”
视线逐渐被泪水模糊,各种纷乱情绪塞满胸腔,宋栖棠咬紧下唇侧过脸,不忍再看隋母痛哭流涕的模样,可脑海始终不时闪现隋安被带上巡逻车远离视野的画面。
女人悲痛的哭声犹如石头砸着耳膜,四面弥漫寒凉空气,她呼吸沉缓,脑袋疼得要炸。
黄老太平时还算喜欢宋栖棠,此刻亦是目色复杂地睨着她,“你走吧。”
宋栖棠神思不属点点头,想安慰几句,却在对上老人泛红眼圈的瞬间哑然失语。
拖着脚跟没走几步,隋母尖锐的怒吼再次狠狠划开她趋近麻木的听觉神经,“天生的扫把星!谁碰到她都得倒血霉!怪不得克死全家!”
旁边扫来数道异样的目光,看热闹的病患指着宋栖棠交头接耳。
宋栖棠神色如常,脚步未停,头顶光亮洒落,交错着覆盖温凉脸庞。
然而,当她游魂似的拐过走廊,轻敛的眼帘已是一片血红雾气。
——
隋安当天没能回家,在拘留所度过。
宋栖棠洗碗时,依稀能听见隋母无助的啜泣。
“糖糖,安哥哥的妈妈在哭,你听到了吗?”
夭夭不知道隋安被抓,搂着米菲兔,眨巴明净眼睛,“过年为什么要哭?好不吉利。”
语气天真无邪,却宛若剪刀将宋栖棠的脏腑剪得血肉模糊。
宋栖棠睫毛微颤,垂眸,盯着隋安给她买的米菲兔,哑声启唇,“夭夭听话,大人的事别管。”
夭夭似懂非懂“噢”一声,晓得宋栖棠心情低落没打扰她,洗漱完乖顺钻进房间睡觉。
失去孩子鲜活的气息,厨房里顿时安静得令人莫名心慌。
宋栖棠井井有条收拾案板,碗筷叠好放进橱柜,失神片刻,回了一趟卧室替夭夭盖被子,再出来,掌间赫然躺着一盒金陵十二钗的烤烟。
打火机没油了,她拧开液化气灶,就着幽蓝色火焰点燃。
细腻柔和的烟气入喉,荡开丝丝缕缕的甘甜。
宋栖棠立足窗边眺望远处,细长手指夹烟,眯着的眼眸渐次被烟雾氤氲得深不可测。
虽然五楼不太高,依旧能眺到市中心的繁华景象,近处则堆砌狼藉的城中村。
视角这东西偶尔很奇怪,明明置身同一方夜幕,只因站得高,所以能将云泥之别的两者容纳。
难怪……那些追逐名利财富的人常自诩为上帝。
做上帝的感觉确实无与伦比。
宋栖棠半闭眼,慢条斯理吸口烟,白雾徐徐飘出朱唇,将沉静的侧颜线条渲染得朦胧神秘。
“宋栖棠,你又明知故犯!”
记忆里,清隽挺拔的少年严肃皱眉,满脸不悦地拉住少女。
“阿允,我只是好玩,只要你别告诉爸爸我偷偷抽烟,我就亲你一下好不好?”
未等少年应允,少女便踮脚出其不意亲上他面颊,然后笑吟吟跑远,娇脆的声线消散风中,“我亲了你,你不许告密,否则得学小狗叫!”
五指蓦然收拢,烟盒被抓皱成一团,锐利的尖端扎进宋栖棠指骨。
她摁灭烟蒂,勾起那枚能置江宴行于死地的钥匙至眼前端详。
银色光影投射到幽深眸中,她嘴边浮起的弧度缓缓凝固。
翌日,高家委派的律师果然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