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持续振动,每一声都贴着掌纹传达到心室深处。
宋栖棠抿唇,纤睫闪了闪,眼底流泻的清光散发幽幽冷寂。
“不接吗?”
隋安疑惑打量宋栖棠。
这一刻,她身上似乎多出了以往没有的东西。
他无法准确形容那是种怎样微妙的感觉。
可倏忽之间,他们本就遥远的距离,仿佛被无形的玻璃罩隔得更远。
隋安非常抵触这种距离感。
“谁打的电话?”
他看到宋栖棠越发冷淡的脸色,好奇心作祟,忍不住探头。
宋栖棠却立时惊醒,退后一步,屏幕朝向胸前,“没什么,你先上楼。”
隋安挺拔的身形一僵,不免感到失落。
随即又反省自己侵犯他人隐私的行为确实不妥,歉意地笑了。
“你接电话,提水不方便,我帮你拎上去。”
手机握手里太久,逐渐发烫,犹如甩也甩不掉的烫手山芋。
宋栖棠的指腹无意中滑过了接听键。
沙沙电流依稀响起,匀缓的呼吸缭绕指尖,却没听见任何人声。
周遭突然安静得不真实。
宋栖棠胸腔缩紧,顺势把水瓶交给隋安,擎起手机扣耳边,转身离去。
刚抬步,男人的低醇嗓音便淡然入耳,“大小姐怕我怕的不敢接电话?”
“我会怕你?你不就是……”宋栖棠没好气回怼,脑中骤然一震,不知想起什么,恼怒收了音,恨恨压低声调,“大清早,你这是骚扰人知道吗?”
“阮秀珠的病迫在眉睫,又时刻面临我这么大的威胁,你还能心安理得睡大觉?”江宴行气定神闲,“风的杂音很大,你不像还躺在床上。”
“你挺有自知之明,晓得我避你如蛇蝎。”宋栖棠冷笑,迈步更快了。
江宴行轻嗤,语气亦是松散戏谑,“嘴巴逞能占不了多大好处。”
迎面恰好遇到同楼两个买完菜的老大妈。
宋栖棠暗道不妙,下意识捂住了听筒。
果不其然,她们见到隋安提着宋栖棠转交的水瓶,对视一眼,大嗓门乐呵打趣,“隋安,你又帮小宋提东西?小伙子好热心。”
“小宋这么漂亮的姑娘,隋安能不热心嘛?隋安也该找女朋友了。”
“大家都是邻居,应该互相帮忙的。”
隋安爽朗的笑容不改,“你们的菜篮都给我。”
担心宋栖棠不好意思,他出面解了围,但看着她的眼神却依然炽热。
大庭广众被调侃,宋栖棠确实窘迫,尴尬地扯了下唇便跑掉。
驻足柏树旁,她不自觉张望四周,等气息平缓,重新垂眸瞥向手机。
居然还没挂断……
心念一动,宋栖棠拿着手机附到耳畔,音量恢复正常,“隋宁怎么样?”
“暂时活着。”空间疏远,那端的男声清冽得像山涧冬泉,“过今晚就不一定了。”
“我说的很清楚,看你表现。”他轻描淡写补充。
火气嗖嗖往喉咙窜,宋栖棠抬头望了望天,眼波清冷欲滴,忍气吞声开口,“我已经答应你的条件。”
“下午四点我会派人过去接你。”
“婶婶要做透析,四点太早。”
江宴行沉默一会儿,答得漫不经心,“那是你该解决的问题,跟我没关系,难道要我亲自去交代医生快点完事?”
“一天到晚威胁人,还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你干嘛不直接上天?”
宋栖棠浓密的眼睫颤了颤,一再压抑,终究没按捺溢出喉咙的嘲讽。
“江先生不过只坐稳江家四分之一的交椅,就这么享受手握生杀大权的滋味?你的优越感靠通过欺辱比你弱势千百倍的人来满足?”
“如果要挟是达成目的最有效的捷径,何必舍近求远?”
江宴行淡淡一笑,俨然在讥诮宋栖棠自取其辱,他不疾不徐启唇,“你值得我费尽心思拿下吗?”
听似不痛不痒实则尖锐犀利的言语最伤人。
宋栖棠嘴唇发白,漂亮的眸子微微眯起,眼底忽而翻滚过雪浪。
“的确呢,反正对江先生而言,有这张脸还要脑子做什么?出卖色相攀附裙带就能万事大吉。”
说完,干脆利落掐断电话。
——
酒店装潢奢雅的长包房内。
江宴行面无表情伫立,略微偏耳,将只剩嘟音的手机随意丢回书桌。
“江总,金四季的人依照您的吩咐,删掉了宋小姐那晚差点出事的视频。”助理把内存卡恭敬放到桌面,“这是备份。”
江宴行置若罔闻,闲适踱向微型高尔夫球道,卷起衣袖,取球杆继续方才未完的动作。
助理识趣地噤声。
这几年,江宴行的性格比六月的天气还变化莫测。
“最近江家老宅的情况怎么样?”
清亮晨色穿透落地窗勾勒江宴行颀长的侧影。
他穿着平整的白衬衫与剪裁合体的西裤,光线游走过棱角分明的轮廓,最终无声无息被那双黑眸的暗影吞噬。
“老董事长在调养身体,二小姐一意孤行圈地搞开发,导致公司亏损利润,董事局对她这个代理主席并不太满意,而且……”
助理清嗓子,“二小姐又换了新的小白脸,二姑爷养的女人也怀孕了。”
“董事局有几位不服您的元老偷偷联系过大少爷,希望大少爷能尽快回国主持大局,可大少爷婉拒了他们,坚称自己不愿意手足相残。”
江氏一族的嫡系勾心斗角,三个孙辈各有千秋,全不是省油的灯。
江宴行姿势优雅地挥杆,唇线浮出点冷淡的起伏,“流放两年,江大少装腔作势的本事又见长了,告诉季特助,马上抛售同力的股票。”
“江总,您吩咐我盯紧李国栋,是要取缔这边的钻石黑/市交易吗?”
“黑白一张嘴。”江宴行又是一杆进洞,单手撑着球杆,耐人寻味看向助理,眉宇掠过凛然异色,“假如是属于我的东西,当然用不着消失。”
即便调子平平,其中流露的狷狂气势却让人油然生畏。
“菲儿小姐……”
江宴行眼皮都没掀,“打发掉。”
“晚上的事安排好了。”助理意会,倏然疑惑地皱眉。
江宴行的衣袖折三四圈挽到臂膀,虚淡的日光横截探照,小麦色的右手肘内侧,一道陈年疤痕若隐若现。
创面特别深,貌似是被狗咬的。
正看得失神,头顶忽然飘来男人冷了至少五个度的声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