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
两个冷冰冰的字眼,像一把淬毒的刀子强硬捅进江宴行心脏。
来回穿插着翻搅。
等他终于察觉到痛,胸前已鲜血淋漓。
“从宋家出事到目前这一秒,你心里的我,始终那么可怕?”
他迫近她两步,唇弧略弯,曲折过英挺面孔的阳光似遇雪融化。
“重逢以来,我们经历过不少事,”侧眸望进她幽深眼睛,含着戏谑的嗓音流泻喉骨,仿佛来自深渊的召唤,“你就没有一些些动容?”
房间无端蔓延阴凉。
分明站着三个人,却陡然落针可闻。
宋栖棠偏脸,试图避开他的触碰,锐利视线一转,渗透寒热气旋正视江宴行,不答反问,“你要复合,是认真的?”
“如果我说是呢?”他垂落浓密眼睫,深邃目光一瞬不瞬锁住她,字字铿然,“我对你的企图,你早心如明镜,其实你真不适合装傻充愣。”
她轻笑,不置可否,秀美的轮廓毫无触动,“糊涂也没什么不好。”
江宴行扣着她的力道微紧,唇瓣恰好对着她耳廓,温漠气息徐徐漫溢。
“我知道那会是段非常艰难的漫长过程,可我想试试,只要你愿意,没什么不可能。”
他忽而抚上那张浓淡皆宜的熟悉面庞,干净指腹细致地摩挲每一处。
“对别人而言,放手过一次,或许第二次更轻松,但对我而言,曾经放开你,等于耗尽我一生的气力。”
“棠棠,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再给我一次补偿的机会,我想重新回到你身边。”
“我们还像小时候那样互相依靠,我永远挡在你面前隔绝任何伤害,再不会抛弃你,我会真正履行当年诺言,把你的一切看得比命更重要。”
心跳急促地擂着胸膛,江宴行神色恍惚,眼眸愈加墨亮炽热,流窜的暗涌溢出眼眶,灼烫气息严丝合缝包裹她。
“今时不同往日,我愿意为了你,将所有不可能都变成可能。”
每个字,缠绕着金色光线,织出格外绚丽的光芒折进彼此眼底。
仿佛远处奔腾而来的江潮以势不可挡的威力骤然冲上岸边,震得偌大空间天崩山坼。
退潮后,虽然余音袅袅,却更凸显天地一片寂寥的空荡。
他另一只手始终抓着她不放,她能感觉到他说话时的紧绷。
包括他缓缓抚触她肌肤的手指,流连之处蔓延着令她战栗的缱绻。
平时那么强势的男人,此刻,竟显出难得的小心翼翼。
这份小心翼翼,因在场的阮秀珠又格外意义不同。
待耳畔近乎失聪的错觉消弭,宋栖棠挑起眉梢睨着江宴行,莞尔。
“我们重逢以后,我经常问你凭什么,也懒得去揣摩你半分。”
“六年前,你精心设下圈套让我义无反顾钻进去,六年后,你又打造一座华丽牢笼准备困住我一辈子。”
“在你看来,无论多大的伤害只要你愿意花精力、花时间就能弥补,对不对?”
江宴行抿唇不语,脸庞微微泛白,眸光渲染着清冷压抑的色调,看似波澜不惊的神情立时凝固成一张僵化的面具。
阮秀珠之前拿烧开的水泼他,他的鬓角以及面颊滴着湿漉漉的水。
无论是六年前或六年后,更甚是哪怕当初生活在孤儿院,他给人的感觉都是骄傲的。
几乎与狼狈之类的词沾不上边。
可眼下,他的心被她密不透风攥着。
即便表情冷冽,气势凌人不减,但这段感情的主动权交给了她。
睫毛颤了颤,宋栖棠将胸腔腾起的庞杂情绪按捺,迅速别开眼睛。
“江宴行,你到底凭什么?”
“你看看如今的我,再看看你自己,我们物是人非,彻底回不去了!”
她唇角噙着冷漠况味,眼中浮动着清莹波光,那里面的水影清晰呈现江宴行顷刻冰冷骇人的容色。
“我在楼下遇到了陆皓谦,他言之凿凿告诉我,你当年的选择有你的不得已,我理解,我接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道理,谁都懂。”
宋栖棠慢慢点头,娥眉悠悠拢起,星漾的瞳眸犹如一碰即碎的水晶,“可不表示我原谅你。”
“我没办法隔着亲人的性命还有五年的牢狱之灾,若无其事和你重归于好,只要每次跟你发生纠葛,我都会萌生特别浓烈的自厌。”
指甲内收掌心,犹如尖针间歇刺进柔软心房的闷痛狠狠扼住呼吸。
她坚决挥开江宴行的手,朱唇轻启,“假若你真念我们的往日情分,请大发慈悲放手吧,给我留点退路。”
“你我的过往覆水难收。”宋栖棠清凉的眸子流转,“该说的,我昨晚说的很清楚,四十万我会想办法还给你。”
江宴行的身姿岿然不动,面色淡漠冷郁,狭眸睨着她。
某些刻进骨髓的情愫便是如斯奇怪。
之前五年没见,第一眼见到,脑子却自有主张分辨出她所有的变化。
包括现在亦如此。
他望着眼前眉眼妩媚又偏冷艳的宋栖棠,记忆确实像突然被橡皮擦抹净一块。
突兀的陌生,出现他心爱的女人身上。
那感觉,简直他妈的糟糕透顶。
“你说得对,我们回不去了,毕竟人要往前看。”
他低眸瞥她,手背重新挨上娇美面容若即若离轻蹭,周身黑暗的气场张狂弥散,语调幽冷阴沉,“下半辈子还剩几十年可以耗。”
眨眼的工夫,他又变回那个喜欢强势控局的男人。
宋栖棠闻言一滞。
阮秀珠忍无可忍扑上来推开他,暴怒扬声,“江宴行,你别太得寸进尺!”
“宋家欠你的还清了,栖棠更不欠你!”
她拉着宋栖棠抬步,忽地转身警告江宴行,眼周布满可怖红圈。
“倘若你执意拿四十万做借口纠缠她,大不了我死给你看,休想再耍不入流的手段算计我们一家。”
“您的命来之不易,她受了不少委屈,您该懂得珍惜。”江宴行勾唇,慢条斯理擦了擦滑到下颌的水珠,轮廓似蒙着淡薄茶雾。
余光径直掠过阮秀珠,眼神磨成寒冽锋刃,凝视面无波澜的宋栖棠。
“棠棠,阮女士三番两次逼你,你就没什么想法?不觉得左右为难?”
“你能做的事,我为什么不能做?”
宋栖棠最后看一眼霎那面罩冰霜的男人,冷然敛眸,搀扶阮秀珠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