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方才听得人鱼之王一声浓重的叹息,用那种比凡间的丝竹还要好听的声音问着,“可是琴柳来了?”
一直候在外边,正不知是进是退的琴柳,听得一声召唤,毕恭毕敬的回道:“回王的话,琴柳在这里!”
“既是来了,如何还要候在门外,王可是正等着你呢!”说话的正是小美人鱼,此时站起身来,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一双清湛湛的眸子尽现妩媚,每每看到如此的美眸,她便能想起凡尘的李洛秋,使得一直自诩美貌的琴柳自惭不如。
“琴柳,你且走上前几步!”琴柳终究不知道王召她来的用意,顺依着王的吩咐,低着头上前紧走几步,用教化世人的语调说道:“想你来这里时间也算不短了,本王想看看你的悔悟程度达到了几成,烦躁的心思可曾有了稍许安顿!”
说话间,竟是伸出微凉的纤纤玉手在琴柳额头上一点,未待琴柳有所反应,一旁的小美人鱼突然欣喜的叫道:“王娘啊,你看这琴柳果然慧根未断,不过如许天的时间,便已经恢复大半的容貌了,想来真也真应了世间的那句孺子可教也!”
“王有何吩咐?”从来夸奖人,都不会是无端无故的,小美人儿鱼眸子中的清纯一闪而逝,单从这一点看,聪明如琴柳就知道会有事情发生了,何况,先前做了那么些的错事,如今经历些磨砺与考验,又有何不可呢?
果不其然,人鱼之王陡然说道:“我们的洛儿近日灾难不断,本王掐指算了一下,过不了多久,便会回归大海。”
“王说的是哪个洛儿?”琴柳在大脑中仔细搜索着有关洛儿的相关信息,却一直对不上号。
“说来你和她曾有过几面之缘,也算是颇有根源了,当初她代你跳了那典花魁大赛上的颠峰之舞,后又被你施以毒药,若非是她身边早便备有各类解药,只怕是早被你害死了。天可怜见的,好歹让你手上少了一条冤魂,你手上没沾上善良人的血迹,是故才会恢复的这样快的。好啦,话亦不多说了,快要来了,那些鲛人外出,怕会吓坏了那孩子,只有你和她也算是半拉熟人了,本王也不多说了,你且出外迎她一迎。”
琴柳答应一声,划动双臂,向外游去。
这件事情,一直到琴柳年近古稀之时,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还一直心心念念着:“善良的人鱼之王,这分明是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哪里就真的是因为了其它什么原因啊!若非如此,单凭着她自己的无边法力,只怕是一个招手,洛儿便能被她招至近前,如何还会让人走去一遭呢!”
只是,当时已经决定洗新革面重新做人的琴柳向外游动了没有多长时间,没有多少距离,感觉亦不过是眨眼的工夫,便看到了正向这边一路游动着的李洛秋,那时候的她看到李洛秋的容貌的一瞬,她是震惊着的。
虽然不知道李洛秋的详细身份为何,但是她那与人鱼之王,更或者说是与小美人儿鱼有着几分相似的容貌,再经由那个经由西域一叟得知的古老传说,让她进一步相信着,这位洛儿姑娘,极有可能便是那个昔日在宇王府中的宇王妃(因为琴柳之前所见到过的李洛秋都是戴着别人的面具的,琴柳不识。)。
是了,一定是她,单从她看向自己的眸光,分明透着几重敌意与熟悉,远非陌生人的神情。
人无完人,没有十足的恶,亦无有十足的善,这位洛儿姑娘却能沾鲛绡服而不受其影响,足见她身份的特殊性。
想起旧日里自己对她曾想出手伤害,心里便感觉惭愧的厉害,上前一步,满含着微笑,“洛儿姑娘,王让我前来迎着姑娘了!”
只是,令她想象不到的是,许是受了重伤,更或许是哪里出了问题,李洛秋的身上竟然开始出血,鲜艳的血水招来了海洋中的杀手,霸主鲨鱼,眼看得就要有不测发生。
若是以前的琴柳,定然不会将李洛秋的生死放在心上的,定然会将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的,但此时的她在经历了诸多磨折,尤其是在深海洋中呆久了,被这帮善良的鲛人们给感化了。
有道是:与恶人居,如入庖肆之室,久而不闻其臭,与之同化矣!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味,亦与之同化矣。
讲的兴许便是此种道理吧,此时的琴柳想都没想一下,直接冲上前去,扯起已经昏迷不醒的李洛秋,奋勇向前。
若说鲨鱼是水域的霸王,这话一点不假,到嘴的食物,眼看要被这琴柳带走,岂能善罢甘休?
粗壮的尾巴一甩,大张着一张嘴巴,向她们二人吞来。千均一发之际,忽然眼前一道兰光,一个美妙的声音带着凌厉之气骤然响起:“大胆的孽障,连我鲛人族的人也敢伤,难道说你也不想活了吗?”
眼望着流光溢彩的人鱼之王站在浪花深处,大鲨鱼如同是被人当头击了一棒的丧家犬般,呜咽了几声,掉头便跑。
只是,琴柳为了护卫昏迷不醒的李洛秋,胳膊处被划伤,一道醒目的血口子由里而外翻卷着,格外吓人,血水染红着周围的水域,她却全然不察,微笑着说道:“王,琴柳把洛姑娘安然无恙的带来了!”
人鱼之王显是极满意她的表现,美丽的脸上含微微笑语,点了点头,转身问向一旁正抱着李洛秋的小美人儿鱼,“王儿,这孩子到底怎么啦?”
小美人儿鱼抽抽咽咽地说道:“王娘,洛儿身子太过虚弱,只能保得了一时,因为毕竟不是在海洋中长大的,这里是无法为她彻底医治的,这个孩子只怕是便要不保了呢!”
“这可当真如何是好呢!”人鱼之王紧蹙了眉峰,样子无措又忧虑。
“如果想保住这个孩子,那便只要替她寻一个代母,但这个孩子无论如何也算是人类的孩子,我们又要到哪里寻呢?”
因为李洛秋身子骨虚弱,若想保住这皇室之后,唯一的办法便是人鱼之王通过法术,替孩子打个代母,如此方才安然无恙。
孩子?张天宇的孩子,无论是与不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不能见死不救,不能让一个母亲失去孩子,更不能让这个无辜的孩子在她有能力救助的时候,无端死亡。
那一刻的琴柳的内心是无比的纯洁,上前跪倒恳求道:“王,让我来吧,如果说起人类,这里除了洛姑娘外,便只有琴柳可勉强可以算做人类了,那就让我来做孩子的代母吧,在生下孩子之后,琴柳定会将孩子双手奉还给他的亲生父母的,决无二心!”人鱼之王与小美人儿鱼相视一笑,显然极其的满意,“琴柳,也算是你与这孩子有些缘份,既是如此,本王便施法让这孩子在你的肚子中呆上数月。”
一直在生下张天宇与李洛秋的这个孩子之后,一直到她坐在颠波的马车上反复思量着的时候,才终是恍然大悟,不要说人鱼之王了,便是以小美人儿鱼的个人法力,都可以轻而易举的让李洛秋肚子中的孩子免逃厄运。
当初,之所以选择她这个代母,并且还是让她主动请命,其实并不是真的就非她琴柳莫可,归根结底是想让她为自己的过往赎罪,给她琴柳一条可以摆脱困境,脱胎换骨的机会。
待得孩子在肚腹中成长至四五个月之后,人鱼之王把当时已经是大腹便便的琴柳叫至跟前说道:“琴柳啊,看来你如今已经不能适应在这里生活了!本王着人将你迁至陆地上生活可好?”
当时的琴柳闻听此言,没有感觉到可以重获自由的欣喜若狂,若当初在她未来海底世界生活之前,想必在听了人鱼之王这个决定后,定会感激万分的。
此时已经安于此致间平淡无争生活的琴柳,却忽然感觉到似是被人抛弃了一般,便如许多年前,母亲突然离她而去,那般的恍惑不安,那般的无依无助,当时便跪倒在地,哭泣道:“王,一直以来,琴柳都勤奋努力,生怕有不及众姐妹之处,刻苦修行,从不敢懈怠,如今遭王嫌弃,不知因何?”
人鱼之王微微一笑,脸上所呈现出的是颠倒众生的迷乱,便连琴柳烦躁不安的内心也不觉开始有所舒缓,“琴柳,并非本王对你有何不满,你如今所做的努力较之于其他姐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本王看在眼里,记在心间,如何会不满意呢?只是,你腹中的胎儿并不适合长期在水域生存,何况他还是皇室之人,定然不能够生于此地。”
此时的琴柳方才恍然大悟,伏地哀求道:“王,为的这个不是自己亲生骨肉,却胜似自己亲生骨肉的孩子,请王给琴柳指点迷津。”
人鱼之王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原本你前些日子就应该了开这里了,之所以一直不曾让你离开,是因为人间的宇王爷正在北蒙国寻找洛儿,到时候即便让你到得宇王府,只怕是亦会招致灾祸。如今本王掐指细算,洛儿已然脱困,那张天宇也要回到宇王府了,不日之后还会被册封太子。大好的机会,回头我自遣人将你送至宇王府,你且将事情的原尾讲述清楚,想那宇王经历了前一番与鬼斗与魔争,与妖斗法,对你的所述想必不会排斥的,再者说了,事在人为,只要把握好自己的分寸,事情总会有所转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