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开始做笔录,自然免不了谈话,一想到终于可以见识到方司阳的本事,纪晟也来了兴趣,将刚刚未完成的工作交给了林焕和傅葆德,跟着郑辛雅和方司阳一起来到了临时征用的“审讯室”。
坐在这里等着他们的,是一个30来岁,个子很高,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据他自己介绍,他是六安商场的经理,姓孙,单名一个路字。
“黄文林来咱们六安已经12年了,他之前换过几份工作,也都是这个工种。我和他接触不是很多,但是他这个人很老实,平常跟大家也没什么矛盾,属于老好人那种。”孙经理说着,脸上露出了惋惜的表情,同时叹了一口气,“发生这种意外,我们也挺难受的,但是现在这件事对商场形象和整体业绩有了直接影响,导致现在我们也很被动。”
他说话的腔调十分官方,虽极力想表现出遗憾,无奈演技实在不过关,一看就是在说场面话。
郑辛雅眼里容不得沙子,自然不会相信他,“你说意外?现在调查结果还没出来,孙经理就这么肯定黄文林的死是意外吗?”
“这……不是意外还能是什么,商场关门后就那么几个保安,监控我们也调了,晚上关门后就没别人进来了。”
纪晟歪头看看方司阳正拿在手里的资料,这里有保安组所有员工的个人信息,以及昨天商场内所有员工的打卡记录。
“打卡记录只能作为参考,监控摄像头我们已经有人在排查了,究竟什么结果,要等看完了再说。”
“是是,警察同志说得对,您这边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商场肯定全力配合。”孙经理说完又叹了一口气,“最近保安组这边出了好几档子事儿,等这次的调查结果出来以后,我们是得好好整顿下。”
他这话引起了纪晟的注意,“好几档子事儿?这么说除了黄文林,还有别的事情发生?”
“唉,是啊。”大概没想到自己的牢骚会成为警方怀疑的点,孙经理有些尴尬道,“前阵子有个保安说把现金放在了柜子里,结果不翼而飞了。我们查了监控也一一问了保安室当天所有的人,大家都说没见过这笔钱,而且都有证人,证明自己当天并没有单独出现在保安室里,所以这件事的真实性不高,我们怀疑他是在造谣。后来经过协商,我和保安部的主管一致认为这个人动机不纯,把他辞退了。”
“哦,原来是这样。”纪晟点头,“就是因为辞退了这名保安,安保部才会人手不足,让黄文林一个人夜班巡逻?”
这种事本就不符合规矩,现在又发生了死亡事件,搞不好就是这个决定间接造成了黄文林的死亡。因此听到这样的质问后,孙经理的额角直接冒出了冷汗。
“那名离职的保安叫什么?”
一直没有说话,而是反复观看手资料的方司阳终于抬起头,问出了这么一句。
“小陈。”孙经理如实回答,“叫什么我忘了,这个得问人事部或者直接问保安部的人,我其实……和他们接触并不多。”
也是,他是整个商场的负责人,每天要管那么多事,怎么可能记住一个小保安的名字。
“是吗?”方司阳笑笑,“可按照孙经理您刚才的话,这位保安称自己丢钱一事,应该是您亲自参与过的,而且后来也是您和保安部的主管共同决定要将他辞退的。”
后面的话他没说,脸上的笑容也十分和煦,可在孙经理听来,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竟带着股毋庸置疑的气势,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这件事发生了得有大半个月了,其实往常也不用我经手的,不过就是辞退一个人,部门主管有这个权限,但是当时涉及到丢钱,我就、就……”
他越说越心虚,最后干脆选择了沉默。
不过方司阳也没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只是叫他给人事部打一个电话,让他们把已经离职的那位陈姓员工的资料送来。
又问了几个问题后,孙经理被请出,保安组的主管和几名员工则陆续走了进来。
按照他们的反馈,纪晟他们得到了这样几个讯息——
1. 黄文林几年前离了婚,唯一的女儿跟了前妻,他孤家寡人一个,有同事想换班时也从不拒绝,因此人缘极好,也没听说过他和任何人有矛盾;
2. 出事那天,黄文林一切正常,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但是他为何要主动将监控关闭却不得而知;
3. 自从开除了那名陈姓员工后,保安部人手不足,黄文林主动提出自己一人当班,承担了两个人的工作量。于是商场也没有再请人,但也没有因此给黄文林涨工资;
4. 出事当晚,黄文林8点多曾和主管通过话,后来就没有再联系。大家都是老员工,夜班摸鱼的情况也不少,因此并没有人询问过他的去向;
5. 孙经理说过的丢钱事件确实发生过,那名员工叫陈东,年纪很轻,在六安商场上班的时间也不长,只有半年左右。原本他沉默寡言没什么朋友,但是事发那天他怀疑同事偷了他的钱,这件事惹了众怒,后来再提起他时,众人或多或少都表现出了不满。
而就在几人忙着做笔录之际,负责现场勘查的同事也取得了新的线索。其中最重要的两点是:他们在游乐场靠后的一处栏杆和旁边的绳网上,找到了几处抛甩血迹。而且儿童滑梯上竟然也有血液残留。
“甩血的那个位置大概得有这么高。”林焕吸取经验,很快就将受害者的身高考虑到了现场所留下的物证之中,他用手比划了一个大概和自己眉骨齐平的高度,“勘察组的同事已经取了样,就等化验结果了。”
“嗯,干得不错。”队长郑辛雅拍了拍林焕的肩膀,“滑梯上的呢?刚才听纪晟说,那滑梯高度有限,受害人应该很难在上面站立。”
“关于这一点我想应该是这样的。”不等林焕回答,一旁的方司阳先一步拿过了儿童乐园的平面图,摊开在办公桌上,同时从林焕那里借了一支笔,在图上画了一个圈,“你们发现甩血的地点是这里吧?”
“对。”
“好,我们来看这里的平面图,这个位置在儿童翻斗乐的外围,从这里是无法进入有海洋球的区域的。如果想要将尸体扔进海洋球里掩埋,就需要从翻斗乐外围的扶梯走上去,然后再从滑梯滑下来。”
他边说边用笔划出了一条简单明了的路线,包括郑辛雅在内的几人看后,全都不约而同地点起了头。
“你是想说,凶手为了掩盖尸首,先是将黄文林打死或是打晕,继而再扛着他上了楼,把他的尸体从儿童滑梯上滑了下去?”
纪晟双手抱肩,提出了疑问,“按照黄文林后脑那个失血量,滑梯上应该出现大片血迹才对,但是来游乐场的孩子和家长居然没能第一时间发现,这说不通啊?”
郑辛雅想了想,“有没有可能,凶手用毛巾或是其它物件,将黄文林的头包裹住了?”
她说着,招了招手,一旁的林焕很自觉地将刚刚拍的照片递了过去。那照片中的,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滑梯滑道,如果不是放大看,根本无法发现那些散落的,细微的血点。
“今天孩子不多,不过我们刚才问了一下,基本都坐过滑梯。”说到这里,林焕苦笑,“现在德叔正在和家长们交涉,想把那几个孩子的裤子要过来取证。”
这话听起来有些滑稽,可那些孩子的裤子上确实可能有受害人的血迹残留。若是他们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找到有关嫌疑人的讯息。
接下来,几人兵分几路,纪晟、方司阳和傅葆德留在六安商场,继续跟进调查黄文林的人际关系和监控。郑辛雅则带着林焕前往黄文林的住所,希望能够找到更多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