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霆舟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无奈地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叹。
又来了。
这个女人,总是在发光之后,第一时间把光芒分给别人。
老王说得对,她就是谦虚过了头。
“不是谦虚。”沈知禾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视线转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没有经济司的同志熬夜整理的数据,没有图书室那些积满灰尘的年鉴资料,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推算出那么复杂的关税算法?”
她经历过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深知任何一项成果,都不是单打独斗能完成的。
个人的才华固然重要,但依托于集体和平台,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战霆舟没有接话,只是伸出右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回家给妈看看锦旗?”
沈知禾被他掌心的温度烫得缩了一下手指,随即反手回握住他。
“妈看见了,恐怕得立刻找个框裱起来,供在堂屋正中央。”
果不其然,苏婉一见到那面绣着慧心兰质四个烫金大字的锦旗,眼圈当场就红了。
她拉着那面锦旗,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好,好啊,我们知禾出息了!”
战明玥更是激动地蹦了起来,伸出手指就想去摸那金灿灿的流苏。
“嫂子!这是真金线绣的吗?也太好看了!”
“没规矩!”
战老爷子拄着拐杖,中气十足地喝止了孙女的动作。
“供起来!必须供到堂屋!这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
晚饭,桌上特意加了一盘油光锃亮的红烧肉。
战卫国难得地倒了一杯二锅头,抿了一小口,脸上的表情比平日里柔和了不少。
“知禾啊,部里……给你发补助了没?不能让人才白干活啊。”
他是个实在人,荣誉固然重要,但实实在在的好处,才最能安人心。
战霆舟立刻从沈知禾碗里夹走一块肥肉,换上一块精瘦的,顺势拦下了话头。
“爸,那是荣誉,不是买卖。”
战明玥在一旁嘟囔了一句。
“荣誉能当饭吃吗?我嫂子这可是给国家省外汇了,怎么能白干活?”
话落,战卫国气的吹胡子瞪眼,“你懂什么!这比饭好多了。”
战明玥被训的脖子缩了缩,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夜深了,沈知禾还伏在灯下,整理着白天从外交部带回来的资料。
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身后环住了她,温热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
“有件事,瞒着你了。”
“嗯?”
沈知禾手里的笔没停,在纸上画出一个流程图的箭头。
“老王……他偷偷给你申请了部里的特聘研究员。”
战霆舟的声音更闷了。
“月工资,四十六块五。”
闻言,沈知禾的笔尖在纸上顿住,留下一个突兀的墨点。
她没回头,只是淡淡地问:“你答应了?”
“没有!”战霆舟急忙道,环在她腰间的手臂都收紧了几分,“我跟他说,你必须先上大学!这是你自己的心愿!”
话落,沈知禾忍不住轻笑出声。
“傻子。”
“四十六块五,都够给明玥买三年的练习本了。”
战霆舟突然松开她,扳过她的肩膀,让她正对着自己。
他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霸道的不悦,眉头紧锁。
“你怎么老惦记着别人?”
沈知禾失笑,刚想开口。
“惦记什么……”
剩下的话,都被他堵回了唇齿之间。
沈知禾被他吻得有些喘不过气,伸手推了推他坚实的肩膀。
“资料……还没整理完。”
战霆舟却不退反进,顺势抽走了她手中的钢笔,随手扔在桌上。
“明天我帮你抄。”
沈知禾偏过头,躲开他追过来的唇,白皙的脖颈在灯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别闹,妈还没歇下呢。”
闻言,战霆舟发出一声低沉的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手忽然不安分地伸向她的腰侧。
“那你说,你刚才是不是在心里算,四十六块五能买多少本子?”
“是又怎样……快住手……痒……”
沈知禾笑着边躲边求饶,整个人被他圈在椅子和书桌之间,退无可退。
战霆舟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不依不饶。
“不行,你得先说,以后先惦记我。”
沈知禾抓着他作乱的手腕,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战霆舟,你这人怎么……”
话没说完,他突然凑近她耳边,蛊惑般地低语。
“叫哥哥,就饶了你。”
沈知禾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她抬起脚,穿着布鞋的脚尖,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他的小腿。
“想得美。”
两个人笑作一团,谁也没想起来笔记的事。
第二天一早,天光刚亮,院子里就热闹起来。
沈知禾一出屋,就看见周老先生正捧着那面鲜红的锦旗,嘴里念念有词。
一旁的战老爷子更是夸张,不知从哪儿找来了香炉,正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
沈知禾尴尬得脚趾都快在布鞋里抠出一座三室一厅了。
“爷爷,真的不至于……”
闻言,老爷子眼睛一瞪,“什么话!这可是外交部发的锦旗!比那状元郎的牌匾还要金贵!”
战霆舟站到她身边,用手肘偷偷戳了戳她。
“习惯就好。”
他压低了声音,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我当年第一次立三等功,他差点把奖状裱起来,贴到祖坟的碑上去。”
沈知禾实在没忍住,肩膀一抖一抖的。
正准备出门时,周老先生却叫住了她,神秘兮兮地塞过来一卷宣纸。
“知禾啊,我看你那些笔记都挺好,整理整理,出个《法语速成法》。”
沈知禾疑惑地展开宣纸,竟是一份出版社的合同。
合同的甲方处空着,乙方一栏,却已经落下了“周伯渠”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周老先生调皮地眨了眨眼。
“稿费你拿七成,我就是挂个名。”
闻言,战霆舟惊得声音都变了调,“周老!这……”
这哪里是挂名,这分明是把自己的名誉和人脉,全都捧到了知禾面前。
周老先生的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顿,吹胡子瞪眼。
“这什么这!我徒弟,我不能疼了?”
沈知禾握着那份还有些温热的合同,抬起头忍不住笑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归属感,慢慢浸透了四肢百骸。
“发什么呆?”战霆舟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