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陈家大门出来,周湛在院外等她,背对而立,颀长笔挺的身形,在初春的寒风中略显寂寥。
一只手垂下时,指尖燃着忽暗忽明的烟火,似与乔东升聊谈什么,他声音低沉磁烈。
隔了十米外的距离,方子芩努力睁眼,逼退眼眶的燥热雾水。
她吸两口凉气,晶亮双眸间强建起欣慰,迈步走上前。
乔东升侧身对门,余光稍偏瞟到打门里出来的窈窕身姿:“方小姐。”
周湛闻声,他高挺的身板扭转过来,目光迎上她脸时,眸色由略微迷茫换为薄凉。
路灯的照耀下,她憋红的双眼更显红肿,面容是掩不住的憔悴,小巧精致的鼻头轻轻触动着。
他仅往她脸庞扫了两眼,见她除去脸色不好,也没别的事,声音不紧不慢的问:“问完了?”
“嗯!”
“回京港还是在这边留一晚?”
言语之间,周湛毫无打探私情之意,一副你说他便听,你不说他也不强求的模样。
方子芩泛红浮肿的眼中闪过一抹亮,那是酸涩,悲痛,甚至还带有一丝的不可置信。
她垂着头,没看他,极度沙哑不堪的嗓音明显是痛哭过:“回去吧!”
他听得真真切切,却抿着唇不过多询问。
回程的一路上,方子芩心事重重,脑中不断浮出陈少臣的话,加上心力疲惫,眼皮耷拉着就睡了过去。
睡得半梦半醒时,她微睁眼,感受到有人轻拍她肩膀,耳边还有轻沉的唤声:“芩儿,芩儿……”
熟悉她的人,一般只连名带姓的叫,稍微亲近点的也只叫她子芩,这世间唯有那么一人喊她芩儿,那就是薛静。
方子芩迷迷糊糊之中,有些分不清虚假真实,她咧唇喃喃呓语:“妈……”
“方子芩,是我。”
逐渐她看清了面前的脸,那张近在咫尺的面目,俊美又充满着清贵之气,是周湛。
忽然的清晰,令她心跳一下,目露惊色,甚至能听到她从嘴里轻呼出的哼唧声。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方子芩作势端正坐姿,周湛瞅了瞅她眼底的慌色,轻声道:“这么怕我?做梦梦到我对你干什么了?”
额间尽是细密的薄汗,她匀了口呼吸,化解氛围:“梦见你成了头狼在追我。”
他挑眉,深深在她脸上晃三秒,仿似在揣测她这话里的损意。
方子芩别开视线,寡淡的面目浮出三分不悦,七分勉强:“你别这么看着我,怪难受。”
语气一如既往的放肆张扬,周湛勾唇乐了,低笑声中透出浓浓的兴致:“看来你承受力比我想象中的要好。”
原本以为,揭开一切真相,她会受不了。
再看眼前这副模样,虽不算状态多好,但起码过得去。
不着痕迹的收敛鼻尖酸涩,她问:“四哥,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让我过去借住几天?”
对此周湛毫无意外,情绪平静,看了她一眼,微挑起眼稍:“借住可以,五百一晚。”
方子芩原本心头还烧得痛,给他一句话噎住,她眼底流露出赤裸裸的嫌弃:“没见过你这么现实的男人。”
他一副难得好讲话的样子:“这么熟,倒也可以打个折,三百八一夜。”
三百八一夜,越听她越觉着这字眼怪嗖嗖的,身子偏着,脸朝向他:“你在损我呢?”
周湛脸儿一转,无心再跟她打趣:“逗你的,还当真了。”
两人相隔的距离甚近,目光相对,方子芩能清晰看到男人俊朗的脸廓,她心下一横,忽然出声喊他:“周湛……”
她想问他,如果有一天得知她母亲跟他父亲出轨……
可当这话要脱口而出之际,她却惶恐得退缩了,吐不出口,到嘴的话成了一抹呵笑:“没事,就想喊喊你。”
周湛眨巴下绵密的眼睫,盯住她的那双眼更深沉几分。
他忍不住挑眉打趣:“你这喊得让我心慌。”
方子芩勾动红肿的眸眼,尽量回以他一个自然的笑:“你还会心慌?”
心慌这个词,在周湛的字典里,原本是不存在的,直到她的出现,他不仅会心慌,还会伤心难过。
想着,他毫不迟疑的说道:“毕竟你这么聪明,谁知道你又想折腾什么幺蛾子。”
打小夸她聪明的人多了去,听都听腻歪了,偏偏他这一句你这么聪明,顺进了方子芩心窝子。
她眼珠儿一翻,撩起些许妩媚:“聪明有什么用,还不是勾不上你的魂。”
周湛呵笑了声,话锋转开,问她:“林囡跟你说什么了?”
一提到林囡,方子芩神色瞬而恹下去,深吸口气,提起那几分精神气:“人没醒,是陈少臣跟我谈的。”
他不仅没半分动气,甚至满脸的意料之中。
周湛碾了支烟,点燃衔在嘴边,呼着气吸口,声音慵懒:“他跟你说了什么?”
方子芩以为他先前不闻不问这事算过了,岂料事后算账,心头逐而浮起不满,语气不善:“没说什么,聊了点不打紧的家常。”
“他能跟你聊扯什么家常。”
对方言语之间,颇为透出股浓烈的咄咄逼人,不依不饶。
她坐正,挺直腰板,偏头迎上他那双深邃幽黑的眸子:“我两一个离婚,一个没娶,聊家常怎么了?”
许是方子芩情绪激烈了点,说话的态度明显略微跋扈。
周湛看她,好几秒,才幽幽的弯肘伸手出车窗掸烟灰,声线冷淡不堪:“抱歉,是我多管闲事了。”
有一瞬,她觉得心口疼。
不是她不愿说,而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车稳稳停靠在路边,老李偏目看向车内后视镜,恭敬有礼的说:“周总,到公寓了。”
乔东升坐副驾驶上,亦是等着周湛开口说话。
直到打他唇齿间,隐隐冷呵出一道嗤笑,似是嘲讽她,又似是在笑他自己,周湛拉开车门,长腿跨下车。
方子芩对此全程装瞎,随他身后下车。
“你要是累就先休息,我回公司办点事。”
两人一路无话,直至进屋收拾好,周湛拎着件深灰色西装走出来,声线冷淡的跟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