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身上没有不妥,方子芩抹了下眼角的泪珠。
换上一脸得体且放肆的微笑,目光看向隐在暗处的他:“四哥,谢谢你这么久以来的关照,我无以为报,这份恩情就当先欠着,等有机会再报答。”
“至于盘古世家的职务,我会尽快辞退,还请您大人有大量,理解一下。”
一口气说完,她连个囵吞都不带打的。
下车的动作,更是决绝又果断,俨然跟先前那副小女人样判若两人。
乔东升蹲在路旁的台阶上抽烟,抬眸的瞬间,对上方子芩夺门而出的身影。
他下车不过才三四分钟。
唇角顿起一抹邪笑,嘴里嘀咕:“嚯,真够快的,湛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虚了?”
看来平时得多督促自家老板养生保肾,心下寻思着,他目光往车里扫。
只见周湛正在系西服的纽扣,脸色寡得要冷死人,静坐在那如尊冰雕。
心中有股大事不妙的预感。
掐灭烟往垃圾桶一扔,他跟上去:“周总,方小姐她怎么了?”
“开车追上去。”周湛垂着视线,看不清神情。
看这架势,八成又是闹嘴互掐了。
乔东升一副老生常谈:“女人嘛!耍点小性子正常,你别这副冷相,得哄……”
他话没说完,周湛眼神扫过来:“就你废话多。”
光是这句光秃秃的冷语,乔东升便知他情绪有多差劲。
不敢丝毫耽误,上车打响车子,迎着方子芩远去的背影一路跟近。
“要不要叫方小姐上来?”
毕竟京港的这种天气,一个女人穿着礼服在路边夜行,属实行为怪异。
内心一番令人烦躁的激烈斗争后,周湛拉门下了车。
他声音尽量带点温度的说:“让她上车,我打车回去。”
冷风呼啸,脚底发软,刚走出去没百米远,方子芩心下就后悔了。
倘如不捅破这层窗户纸,她跟周湛之间明明可以和平共处,双杀双赢的。
许是情绪过激没控制住,又或是酒精威力太大了。
总之,那一刻她怎么也压制不住想要倾诉心事的冲动。
硬撑着两只冻得通红的脚,步履艰难。
迈巴赫从身后缓缓驶来,在路边停下,驾驶座探出半颗头,乔东升在喊她:“方小姐,周总让我送你回去,上车吧!”
冷风打得她脸都紫了,可眼神中那抹倔强分毫未减。
见她有所顾虑,他又好言劝道:“周总不在车上,他自己打车回去了。”
方子芩眼睛弯了弯:“谢谢。”
待人上车坐好,他调高车内温度,问:“方小姐是要回漓江山水吗?”
她垂着视线,有些发楞,闻声微微抬起眼帘:“去皖江苑吧!”
温然住在皖江苑,百来平的小公寓,是温父送她的成年礼。
车快速驶入康阳大道,方子芩蜷缩着靠在车门上,车内温暖的气温,依旧没能让她身子暖和半分。
那种刺骨的凉,往她心口上扎。
“方小姐,还冷吗?”
方子芩长而浓密的睫毛压住眼底的落寞,她出声:“还好。”
她跟周湛之间一个是油,一个是火,一点即着,每回见面就互掐,比这场面激烈的多了去。
唯独这回,乔东升有些难以言喻:“方小姐,回头我劝劝周总,你们之间朋友还是可以……”
“不必了。”
透过车内后视镜,他看了方子芩一眼,她脸上的决绝都要溢出来。
差不多二十来分钟,到的皖江苑。
温然就打马路旁的树下站着,披了件貂绒斗篷,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脸竖得板正。
乔东升刚降下车窗。
她带着明显的怒气走上来,口吻呛起不善:“他周湛算个什么东西,有权有势就能随便欺负人?”
方子芩找她接济,那必然是被欺负了去。
“这位小姐,请你说话措辞放尊重点。”
乔东升让她吼了个猝不及防,眼底带着三分惊,七分不耐。
方子芩扶门下来,白里透红的脸上熏着残留的酒意:“好了,你别乱说话。”
两人打小儿处到大,恍恍惚惚跨过二十来年,感情之深。
温然瞧她模样,心眼儿都揪得疼。
脱了身上的貂绒,给她披上,语气怒中带嗔:“怎么弄成这样?”
“外边冷,上去再说。”她努力挤出抹笑,可笑是苦笑。
方子芩整个人像是没缓过劲来,浑身板儿硬,温然一路搀扶上楼进了屋。
“说吧!你怎么招他了?”
她盘膝坐在沙发中,面前摆了碗热气腾腾的鸡蛋汤粉,温然双手环抱站在对面。
那一脸严肃得,犹如在审判犯人。
拿起筷子,方子芩挑粉往嘴里送,直到稍有饱腹感,她说:“我跟他彻底绝交了。”
“……”温然茫然。
“不再往来的那种。”
温然眼底的打量,计较渐浓:“就因为这事,他为难你?”
按照周湛的身价,他不至于为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为难人。
方子芩圆溜的眼眶通红:“是我提的,过几天我就去盘古世家辞职。”
有那么短暂三秒的迟钝,温然毅然决然掏手机:“我给他打电话。”
乌黑的头颅低垂,方子芩声线清浅:“迟早要断的,长痛不如短痛。”
此时,温然脸上浮出一抹气愤:“方子芩,你缺心眼子吧!他娶你进门,说离婚就离婚,这事本身就是他对不住你。”
“这全京港有多少人盼着你们方家倒下,没了周湛这颗神树保着,你真以为别人不敢掏你?”
“你跟谁闹掰,也不能跟他闹掰。”
劈头盖脸一顿骂,可这话糙理不糙。
方子芩无不是万分清楚。
她打起点劲力,说:“我手上有一半盘古世家的股权,暂且能保方家,况且周湛也说过会让方家五年内高枕无忧。”
温然磨了磨后槽牙,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一半股权顶屁用,五年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方子芩不语,脸色冷着。
温然思前顾后,终是选择给周湛去个电话。
她掐着拨通电话的手机,不多时,那头传来一道暗哑低沉的男声:“喂?”
“是我,温然。”
周湛在那边怔了下,随即炫起那口悦耳的嗓音:“温小姐,找我有事?”
他口吻公式腔,隐隐间又带着些许不耐,敷衍。
温然张口就是阴阳怪气:“周总真是好手段,逼得人气都不敢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