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俯着头,似是有串钥匙扣,被轻轻摁在桌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
叶承新的手细长,指甲修剪得干净:“在汉城你没车总归不方便的,这车你先开着。”
鼻尖触动了下,方子芩心头泛酸劲:“谢谢。”
她顺手将钥匙扣接下。
其间,指尖触碰到他的手背,温温热热的,一个男人的皮肤都极致光洁柔软。
叶承新刻意仰头,盯住她不自然的神情:“跟我没必要谢谢。”
这话含义挺多,她跟他是什么身份,连人情都不谈谢谢?
“叶承新!”方子芩思忖着,觉得怪不应该:“我现在处在一个很尴尬的处境,想必你也清楚,周湛跟我在法律义务上仍旧是夫妻。”
“碍于道德法律,我们之间最多能做朋友。”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顿了两秒,左右顾及方才全盘脱口。
“我知道。”叶承新回得爽快,语气真挚:“那就等你跟他把关系处理清楚,我们再谈。”
方子芩刚欲开口,他扬起脸,冲她毫不设防的笑:“我这个人,没那么多原则讲究,也从不把道德层面看得太重,人一辈子几十年,活得久点也就一百岁,怎么乐意怎么来。”
“这个世界上,纵多好不如行多欲……”
叶承新说得多,张唇闭嘴便能连成一句话,她抿着唇听了半晌,语气不冷不热:“没有结束一段感情,就急着投入另一段,我做不来。”
原则有,道德底线亦是。
扣着桌面的手指稍一顿,他用喝水掩饰掉眼底的落寞。
心跳明显错了一拍,在她说做不来的那一刻,仿佛注定两人不是一路的道友,她是好人欲成仙,而他更像是修炼成精的妖怪。
叶承新声音悦耳,甚是带着几许调皮:“那我这人情,你到时候可得一一还我。”
她从不愿欠人情,尤为是这种尴尬局面。
他这般说,方子芩心口的压石瞬而落地:“不管怎么说,你肯帮我,我都得谢谢。”
一句谢谢,叶承新心头渐起不爽,但他掩住:“别总跟人说谢谢,你都这个处境了,承人点帮忙也不算自私。”
她抿了下唇,想说什么,到嘴换成了一句:“你昨晚都没怎么吃东西,赶紧吃吧!”
“你这是嫌我话多?”
方子芩心口慌一下,忙解释:“我没那个意思。”
“开个玩笑,瞧你紧张的。”
叶承新扯唇笑,低低头咬一口,鲜嫩的牛肉在舌尖滋味四溢,他却没觉着有多美味,反而是不咸不淡的形同嚼蜡。
嚼到第七块的档口,手指停下:“方子芩!”
他唤她,带着深切的真挚与三分恳求似的语气,方子芩抬起眉眼,只听他说:“等哪天你想好了,一定告诉我,路我给你铺好,周湛那边我也会帮你想办法摆平。”
叶承新有这个实力,与其说实力,不如说他能捏住周湛的怒根。
手中攥紧刀叉,她身体突觉反胃,眼底浸湿了一大片。
脑中漂浮而过的画面许多,有甜蜜恩爱的,不乏争执吵闹的,原本以为能好聚善终,却闹得个翻脸成仇。
流产是意外,但周湛恨上她是真。
“还是那句话,你无需急着回答我。”叶承新呛着懒意的眸子低垂。
掌间是果汁,一口果汁喝得淡而无味,方子芩换作吃点心,明明是香甜的奶油小蛋糕,嘴里却莫名开始泛苦。
“忘不掉他?”
四个字,戳穿了心底,她挺直腰板,想逞能的说一句“没有”。
叶承新全然看透,更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时间是愈伤的良药,凡事慢慢来,尤为感情这种问题。”
两人所处酒店高层,一眼望下去便是圈碧蓝的泳池,宽度长度都很甚。
盛夏三十度的气温,外边那是艳阳高照,泳池边人来人往,你起我落,好生欢乐,谈感情人生理想她乏力,嘴里不自觉的说:“叶承新,我想待会去游泳。”
他看一眼泳池的欢趣,挑着眉,嘴里嚼食吐声两不误:“游泳不行,你这情绪万一沉底不起,那我就是间接性质的害命,待会可以带你去打球。”
“嗯!”
以往两人不是争斗得面红耳赤,便是吵得不可开交。
方子芩搁他面前,以史往来就没这么好说话过,受宠若惊的同时,叶承新便起了几分苦涩。
到底是旧人已去,该他这个新人上位了?
叶承新看不懂,也说服不了自己的心放下,她正宛如他饿极时摆在桌上的一块肉,势在必得,唯有不同的这次不是报复,而是深切的欢喜。
瞧着方子芩强撑却仍有别扭的脸,掌心想从桌底扬起,伸去抚抚她那头柔顺发丝。
但终究行动打败了思想,他的手在一桌之隔下,抬高又继而放下。
“你会不会打网球?”
“还行吧!”
叶承新道:“待会我叫上宁川跟彦之一块。”
方子芩什么都没说,只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老话说:忘记一段感情,要么时间,要么新欢。
而叶承新在这个节点上出现,无疑让局面演变成了后者,她在心里想着,自己到底要不要利用这场关系,而又能不能得以全身而退。
饶是思忖,对面俊美的男人薄唇开启,一语中的:“方子芩,你要不要考虑用我来忘掉他?”
叶承新口吻很慷慨,面目更是。
可却戳中她心口最软的位置,那里酸疼难耐,她不争气的眼眶再次蓄起泪液。
“你可是邺城的叶承新,我不敢。”
“那你考虑一下租我?”叶承新正襟危坐,衣服理得板正:“你看我这样的,适合一天给多少?”
方子芩忽然觉察,叶承新一定有一个完好的童年世界,才能够这么肆无忌惮,毫不吝啬的说出这番话。
换作她,别说是自己脱口调侃,若是旁人说,绝对都能现场表演什么叫掀桌不认人。
“五百块,最高了。”
叶承新气极生笑:“你可真抠。”
她终是,笑意浮上脸:“我可没钱。”
“当初你两离婚,我可听说给了三千万,你花光了?”
都知是在打趣开玩笑,方子芩也不介外:“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