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觉那双灵动不羁的眼中,布满了类似泪水的晶莹。
他的脸本就白,加上微蹙着眉,夜色下,更有种俘获人心的清冷俊逸。
方子芩看得一怔,揪住他衣服的手松懈,打他肩膀上滑落:“你哭什么?又不是你被骗。”
“方子芩!”他叫她,继而说起:“你恨他不?”
她往后仰靠,许是真醉了,明明没哭,视线却有些模糊不清,目光迷离着,口吻不咸不淡:“你恨他吗?”
“恨。”叶承新开门见山,话说得半分不留私:“纪嘉城害死了我妹,这债周家得背一辈子,他周湛也跑不了。”
方子芩砸了砸嘴,她想说很多恨的原因,话都到了唇边,却发现那些原因理由根本说服不了自己。
她忽地嗤笑,粉唇颤颤的张开:“我恨,恨我自己太蠢。”
叶承新死死盯着她,半晌后,别开视线:“那你还想见他不?”
“不想了。”
这次,方子芩回得干脆利落,斩钉截铁,仿佛是要割掉心口那块腐肉般,半分都没有犹豫。
以至于,他以为她是在赌气:“真的不想,还是在生气,埋怨,在等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擤鼻子,把喉口的浊气吐掉,双眼红通,咬牙切齿的说:“要是解释认错有用,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存在法律跟警察。”
“那你恨我吗?”叶承新终究是问出了,这一道儿上他最想问的。
方子芩撑起半边身子,久久的打量他,因哀怨带生气,原本冷白的面皮上此刻噌出红色。
他亦是一眨不眨的对视,脸色从起伏到平静,再从平静转化为期许,心口压着那股冲动,试探性的问她:“你有没有恨我把这一切揭穿?”
她反应迟钝,慢慢的收回视线:“恨,也不恨。”
叶承新忽然就笑了,他的笑声很轻:“这算个什么回答?”
“恨你多管闲事,也不恨你扒开一切,让我看清。”
方子芩面色平和下来,抓起身边的酒,拧开喝了口,望着海面升起的波澜,路边行走的人影,她的心一刻平静,下一刻又波澜汹涌,来回反复。
他感觉海边有些咸苦,鬼使神差开口:“要是我说我喜欢你,你信不信?”
她脸上毫无表情:“你也学周湛,跑来骗我吗?”
昏暗中,方子芩不知道,他的眼神有多认真:“我说真的,不是骗你。”
两人之间隔着很近,能清晰听到彼此的呼吸心跳,还有海面起浪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好久,她说:“叶承新,谢谢你每次都能赶在关键时刻救我,我很感激,但我不会接受你这种变相的安慰,现在的我已经够狼狈了,不想再连那点尊严都失掉。”
叶承新心口蓦然一痛,后劲十足,他下意识的去捂了下胸口,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低低笑道:“今晚酒我管够。”
他在说话,她没有回应,只是默不作声的扬手喝酒,再扬手再喝。
某一刻,方子芩觉着自己快要溺毙在酒精里,却又忽地被海风吹醒,她很烦躁甚至恼火那种状态,明明眼看都要醉了。
最后,索性把脸贴在旁边的围栏上。
“方子芩!”不知喝了多少,叶承新好似叫她一声,又像是幻听,总之她没搭理。
“方子芩!”
见她不省人事,叶承新加大声音,方子芩依旧一动不动,她整个身子近乎贴在栅栏上,双手混不吝的揪着柱子,死活不撒手。
“快放手。”
特殊时期得用特殊手段,他伸手,往她脸上拍了两下,巴掌不重,却又不失能拍醒人的力道。
方子芩稀里糊涂,睁着眼瞪他:“你打我干嘛?”
叶承新以为她这是醒了:“快起来,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
她整个宛如只葫芦,活活挂住栅栏,他无奈又苦笑不得,蹲下身子,极尽哄劝:“现在海风大,你喝多了在这会感冒,先起来。”
方子芩是四分醉意,六分难受,心口的痛像是在酒后愈发加剧了:“叶承新,他凭什么伤我?凭什么?”
半夜三更,海边倚着路灯下,她哭得稀里哗啦,不顾半分形象,叶承新拉着她,心里说不出个滋味,到底是酸还是难受。
他这辈子给女人拥簇惯了,头一回被女人这般缠着,却是因为另外一个男人。
他不大度,甚至心胸狭窄。
有一秒的想法,叶承新想把狼心狗肺的方子芩丢这,随她的死活去。
反正,他又不是她心底的那个人,何必去在意她好不好。
可是,缓过神来,他是不忍心的,恼怒到软下声,也就四秒时间:“你起来,我背你上车。”
方子芩趴在他背上,哭丧的脸发痒,她顺势靠着他的肩膀蹭。
叶承新看不到人,但能感受到她在做什么:“方子芩,你恶不恶心,蹭我一肩膀的鼻涕眼泪。”
活了二十八年,他这第一次背人,还是个女的,话是嫌弃,心底却莫名的暖,可能是真疯了。
费着力气把人背上车,头顶一片树荫晃动,微弱的路灯映她脸上,细嫩光洁的肌肤,被酒意衬得红中带魅,尤其是那微仰的脖颈,半敞的粉唇。
叶承新刚放下人,此时还弯着腰,俯在她身前,那抹迷惑他看得清楚仔细。
认真的盯着她,他愈发觉得眼前的人,仿佛一道魔咒,吸引他一点点靠近。
倘若现在他真把她怎么着,四下无人,方子芩又醉酒情伤的,事后完全可以推脱是酒后乱了分寸。
叶承新自认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且没有柳下惠的坐怀不乱。
“方子芩!”
他轻声唤她,与其说唤,准确说是试探性。
方子芩后背靠着车座,呼吸有点重,但人一动不动,失了神智。
他想动手的,可脑中的小人跟大人在打架,小人叫嚣着让他行不轨,大人却喊着他冷静理智。
挣扎纠结了半分钟,叶承新还是忍住冲动,帮她拉好安全带,绵密的睫底一片低落:“还是算了,我真怕你醒了跟我拼命,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方子芩的性格,真若出事,往后两人必定是老死不相往来。
以目前的形势来看,他不傻,更不想。
刚直起身子,准备上驾驶座,她的手机在响,叶承新几乎是沉思了两秒,弯下腰去她口袋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