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台下来时,周湛一头碎发略显凌乱,松散的耷在头顶。
灰色西服上,印了些许血迹,卷起纸巾擦擦手:“跟浩子那边接个头,说这事处理好了,不用继续往下查。”
助理了然:“好,我马上去打电话。”
说完,他试探性的去看周湛,说:“刚才有人在大厅,见着了方小姐,要不要过去一下?”
静谧的氛围下,水龙头“哗啦啦”流水声,显得异常清晰可闻。
仪容镜中的女人,面貌娇艳夺目,方子芩身姿倾前,捂了捂鬓角的发丝,随耳撩起,她拧开口红准备涂。
抬眸的瞬间,透亮的镜子里,一抹俊颜映入眼帘。
不知何时,周湛惬惬立在那,双臂环抱着,目光慵懒不羁靠在门框处,淡弱的白烟从指尖薄薄缭绕开。
他扬手,凑近吸一口,极静的空间响起男性呼吸沉气的声音,很是欲。
“过来怎么没跟我说?”
两人对视的一刻,方子芩便看清他左侧脸,连接下颚的位置,有抹不深的血红色,蹭破了皮。
她定定看不到两秒,说:“我也过来不久,你脸怎么了,去跟人打架了?”
周湛下意识偏头,眼皮压下,又是深吸口烟:“刚处理点事,小伤而已。”
他不说,她也识趣的不往下问,毕竟这些家丑不易外扬。
“呼……”
周湛仰起脸,一股薄烟笼罩,面庞模糊不清,足有五六秒钟烟雾渐渐散去,他迈步靠前来,双手撑在她身前的洗手台上。
几乎是一个将她环抱的姿势,下巴抵着她肩头,沉沉合眼,看去很疲倦的模样。
方子芩细声问道:“怎么了?”
闻声,周湛缩头钻了钻,脸蹭到她脖颈,唇齿间淡淡出声:“江让的事。”
“江让?”
这回,他良久没回应,直到指尖的烟灼到皮肤,恍然睁眼,抖抖烟灰道:“江让背后有个女人,当初这婚事确实是家里没打量好,订得过急了。”
方子芩意料之中,但她没表现出来,尽量佯装住。
“那你妹她现在怎么想的?”
周湛很累的样子,他伸手揉揉太阳穴,低垂的双眼皮有些凹陷,更显内双褶皱深了。
“她倒是没问题,完全像个没事人一样。”
这种时刻,方子芩更寻不着话安抚,她只把手臂展开,从他腰间揽抱过去,掌心贴着他宽厚的背脊拍拍。
公共休息间,一片安静祥和,她耳边尽是他的呼吸声与鼻口间的气息。
闻着闻着,周湛仿似沉眼睡着了,头偏压在她肩膀上,由先前的倚靠到压,方子芩明显感觉到力道不同。
她扭头,盯住面前近在咫尺的面庞,胳膊从他手肘间抽出来,覆盖在男人脸上。
周湛的皮肤还挺光滑,虽说不似女人那般的细滑,倒也没什么疙疙瘩瘩。
浓眉高鼻,唇瓣抿着时薄薄红红的,下巴有微微的一处凹陷。
周秉山跟她讲过,周湛十岁那年玩闹,不小心磕在院里的鱼池上,从此下巴留了一条痕。
往日她没仔细端详过,眼前看着,更是令人心动。
约莫十几分钟,周湛眯缝眼睁开,他揉着沉沉的眼皮,嗓音低哑得不像话:“我刚才睡了多久?”
“还好,十来分钟吧!”
方子芩弯弯唇,那双好看的眼睛,像是两颗乌溜溜的冰葡萄,此时平稳冷静中,又透着心疼怜惜。
她问:“你这是多久没好好睡过觉了?”
周湛眼珠很涩,他转转,说:“刚回国,很多事都等着我处理,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能转个二十小时。”
莫名有股苦涩浸入心口,方子芩眼疼心更疼了。
一想到那天,他去花铺寻自己,两人堪堪滚到床上,闹腾完事时,他恍然着下床去捡衣服,没站稳似的差点一头栽地上去。
“你别这么拼,工作再多再重要,一时间也办不完,身体保护好才是硬道理。”
周湛看向她,目光怔怔的,也不讲话。
方子芩只当他又是在发呆,或是在寻思什么事。
他却忽地一笑:“你知道你现在啥样儿吗?”
她左侧眉毛挑起:“什么样?”
周湛身姿前倾,靠过去,唇瓣抵着她耳垂,轻声道:“你现在这个样,活似了老爷子唠叨人的时候。”
方子芩低笑,脑中又想起周秉山那张脸,笑意缓缓敛起,她问:“爷爷现在怎样了?”
周湛拉开一侧的手,与她齐肩而站:“他现在好得很,嘴里常常挂着句让我多去汉城找你,你说到底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么挂记你。”
“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对爷爷多好啊!”
她是真的好,当初事态闹成那般,去医院都不忍心有半句责备。
“看来,他这辈子是不会这么挂记我的了。”
周湛嘴里堪堪吐出句调笑话,两人间的氛围也再次拉升到一个和谐的高度。
方子芩笑笑,睨向他:“那你没事放下工作,多回去陪……”
话还未说完,周湛转过脸来:“子芩!”
他喊她,轻轻的,柔柔的,她望着他。
周湛面目间全是一片挚诚不可欺,薄唇起开,只听他说:“我不要自己一个人回去,要也得是你跟我。”
“我……”
“你想说什么,我都清楚,没做好准备,我可以等你,等你觉得能够心不跳的面对了。”
他似是没打算给她留说话的机会,每每都抢在前头。
实际上,只有周湛自己心里最明了,他是怕方子芩拒绝,说出些他受不住的话,所以先发制人这招永远没错。
“好。”方子芩应了声,转而认真脸:“不过在回去之前,我得把店铺打理好。”
悬着的心,像是瞬间落地。
周湛说不出的轻松,他绷紧的后背脊,也顺势松懈下来,靠着洗手池,扭脸去看她,唇瓣勾起痴痴的笑。
“我发现你变了很多。”
方子芩挑眉:“比如?”
“换成以前,你怕是早跟我跳脚了。”
她不以为意:“你不惹我的时候,我照样好说话。”
“你知道你发火的时候脾气像什么吗?”
“像什么?”
“像个浑身长满刺的刺猬,谁都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