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句话却深深打落进周湛心底，他整个人定在那，脸没了神色。
纪嘉城伸手往额上抹了把，半干涸的血渍把他衬衫一截染红。
他咧嘴笑，笑容疯癫，喉咙间发出嗝嗝声：“小叔，你最疼我了，你不会骗我，你来说说他们是真的爱我吗？”
纪嘉城看他的眼神，犀利而又明亮。
宛如一根审棍，狠狠敲击在周湛身上，他动了动唇，终是吐出句：“这不是你闹事的理由。”
“你们捆绑我的理由，就是所谓的爱我吗？”
“纪嘉城，你要任性到什么时候？”周湛望着他过分抿怒的脸颊，喉结轻微滚动。
纪嘉城看在眼里，直觉他瞳孔中那丝隐忍可笑：“既然你们觉得我任性，可以把我送到国外去。”
“嘭……”
“纪嘉城！”
屋子里一道巨响，与周湛凝声低吼同时充斥空间，他的左手依旧攥拳摁在桌子上。
由于力度过大，桌角一块裂开，渗出的碎木扎进他手背。
殷红的鲜血，瞬间破皮而出，成条歪线顺着他手骨处往衣内蔓延。
黑色的衬衣被染湿，却显不出半点颜色。
见状，纪嘉城眉目涌成一团，随而舒展，他勾起唇角：“你们蛮横，虚伪自私，只考虑自己，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周湛视线微垂，下颚绷紧不语，空间随之进入死一般的寂静。
他的控诉，像无数根绵密的针，在心口不停的扎。
父母双亡那年，纪嘉城就被周秉山执意接回了周家。
说好听点是执意，换个话说是他强权之下的压迫，让纪家不得不放弃抚养权。
周家对他有感情，但没有外人想象中的多。
京港有个不公开，但人人皆知的秘密，周秉山之所以费尽手段强夺纪嘉城的抚养权，无非是为了报当年周远成净身入赘的仇。
纪家跟他无怨，可周远成宁愿身无分文，也要追逐爱情的作为。
让周家在整个圈内丢了脸面。
纪嘉城眼中是赤裸裸的失望，嘲讽：“你们的目的达到了，现在京港谁还敢提及当年的事？”
周湛拳头扼得咯吱作响，被堵到如鲠在喉。
良久，稍偏头去看他：“你对这个家，就没有半点留恋吗？”
纪嘉城不答反问：“小叔，你有过吗？”
周湛黑白分明的瞳孔间，像是藏了许多见不得光的秘密，深不可测，令人捉摸不透。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来这个家。”
眼泪已经冲到了眼眶，纪嘉城脸上是无奈又委屈的冷笑。
如果说周家像座围城，城外的人煞费苦心进城攀附权贵，他就是那个总想着逃出去的围城中人。
周湛淌血的手攥了下，抬眸时，眸光变得温和：“想什么时候走？”
纪嘉城直视着他：“越快越好。”
“这事我来办，你先跟浩子去医院。”
房间突生出抹身影，王浩从昏暗的角落走出来，迈步过去拉开门：“纪少，咱们走吧！”
像是琢磨极久，纪嘉城走到门口，头没回的淡淡吐声：“其实我觉得方子芩她人挺好的。”
一句无厘头的话，周湛眼中的情绪有些复杂。
他微微颔首，睨着纪嘉城站在门旁清瘦的身影，凝了片刻移开视线，唇角不禁扬起抹了然的弧度：“难得你肯认可她。”
“小叔，照顾好自己。”
他背对着周湛，看不清脸上表情，语气倒透出几分洒脱。
周湛顿了三秒，唇瓣咧了两下，终只是打鼻腔闷哼出来个“嗯”字。
直到那扇门，轻轻被人从外边推合上，“嘭”地一声，犹如砸在他心尖。
周湛伸手的动作极缓，扬起在眼侧，用指腹抹了抹眼角。
过了许久，他弯腰捡起打落在地上的台灯，房门忽地开了。
走廊外刺目的白灯投照进门，门口站着一道高挑纤细的身形，女人在屋里晃眼半圈后，直奔周湛：“四哥，你的手？”
实在是光线太强，他看不太清，以为是方子芩。
待人走近了，他才看清那张蹙满慌乱焦急的脸，是梁文音的。
周湛没作声，稍稍将手侧过去。
梁文音眼尖瞥见他细微的动作，心蓦然揪起，她自作主张的说：“我帮你包扎一下。”
“不用。”
他身子后退半步，把手掩在身后，故而躲开对方伸过来的手。
瞬间，梁文音脸上呛出悲伤，她掩起眸间的雾水，吸吸泛酸的鼻：“四哥，你没必要这么处处躲我的。”
她的脸很漂亮，跟方子芩恰恰相反，不是那种张扬放肆的美。
全是温与柔，尤其当她唇角下压，眼眶含雾，浑身尽显娇态。
周湛眼底悄然浮现出抹焦躁：“你怎么来了？”
梁文音盯着他的手：“我问的乔东升。”
乔东升跟他的时间不算多长，但周湛极了解他的个性，连周循都逼不开他的嘴。
更何况眼前这个女人，对此了然于胸，他看破不说破。
梁文音委屈的眸色更甚，她试探性的靠近：“当初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对，我不应该丢下你。”
尘封的记忆，像是裂了个大口子，一点点渗透出来。
那种寒气，再次袭上心头。
周湛站在女人面前，面无表情的说：“你没错，换作我也会那么选。”
那时整个周氏都掌握在大哥周康手中，而他无权无势，看人脸色。
梁文音却是邺城梁家高高在上的公主，众星捧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他爱得不卑微，可也没那么高傲。
两人在一起三年，梁文音有了新欢，又选择了前程，却唯独把他落在那，不闻不问。
用沈召清的话说：“若她不是梁政南的亲妹妹，他那么薄情冷性的人又怎会把她放在眼里。”
这世界原本没有那么爱，只不过慢慢磨着磨着，日久生了情。
周湛第一次见梁文音，是在高二那年，情窦初开的十七岁碰见了十三岁的清纯可人。
那是一个酷暑的季节，他跟梁政南躲在梁父的书房，边喝啤酒玩电子游戏。
无聊的梁文音抱着只小布偶猫，窜进来找哥哥。
却发现他那温柔体贴的哥哥，跟另外一个帅气俊逸的大哥哥在书房偷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