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片狼藉,抽屉门敞着,沙发上翻滚凹陷的痕迹,依旧明显。
他的白衬衫坠在地板,皱巴脏乱,被蹂躏成一小团。
周湛浸了酒意的黑眸稍敛,一抹狠戾快速划过,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与愠怒。
方子芩跑得紧腿,米白色的袜子,遗落在沙发角,小小一只,上边印着卡通饼干小熊。
他两指勾起,晃在眼前打量了半晌,似是在欣赏,又像是琢磨事情。
俊美的面庞晦暗不明,脖颈微后仰,宽阔结实的后背倚住沙发。
掏出手机,按下号码的动作利落干脆,耳边响起男人半带疑惑的问声:“阿湛,你小子怎么有闲心给我打电话了?”
周湛视线未移,定在那只袜子上,薄唇勾了勾,口吻轻淡:“景喆,给你个好消息。”
何景喆呵呵笑,饶有兴致:“什么好消息,得你亲自跟我说。”
“我帮你找到何闻卓了。”
“他怎么了?”何景喆思虑了半分,声音亦没了先前的明朗率性:“人在哪?”
“在哪我不清楚。”周湛摸根烟衔在唇间,点燃吸一口,说:“倒也没怎么,我老婆去找他了。”
那边的人,听得是满头雾水,不明所以。
电话间,寂了半秒,何景喆说道:“你在哪,我现在过去找你。”
周湛仰头闭目,夹烟的手扶在额间,烟雾打他头顶往上升,心口泛着几分沉痛,说:“过几日再去吧!”
何景喆道:“阿湛,你什么意思?”
把这事告诉他,却又不说个透彻,露头藏尾掐半截。
“想给自己静几天。”
何景喆明显的质问:“你告诉我在哪,我自己过去。”
“我也不知道,待会让东子去查。”周湛沉声吐了口雾,白烟之间的那张面孔,甚是冷峻压抑。
听着对面滚喉的声音,他继而出口:“放心,他就算长翅膀也飞不跑。”
“麻烦你了,阿湛。”
“这事不提麻烦,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何景喆那头静默好久,才再次提起嗓音:“阿湛,不管他做了什么,看在我的面份上,手下留情。”
“景喆,你想多了,子芩她跟何闻卓不会有什么。”
周湛的声音虽不重,口吻却是异常坚定,以及肯定。
方子芩是怎样的女人,他不说了解透彻,确是七分有余。
“好。”
挂断电话,周湛睨向门口方向,若有所思。
他没料到方子芩会跑,并且跑得这般快,甚至他连丝毫迹象都没嗅到。
何家近年来,在生意场上大有发势扩张的苗头,可何父病恙多年,一直卧床不起,除了身体的抱恙,何景喆更知父亲心头大病。
早年间,何父在外遗有个私生子,多年来追寻无果。
这事不光是何家上下,京港邺城的人都知,也不算什么隐匿的秘密,几乎是公开透明的。
当年何家还花重金,寻高人找人,却是一直至今未有头绪。
这些年来,何父身子骨日渐下退,何景喆是抓心挠肺,满心思都扑在事业与寻人两等大事上。
周湛的讯息,无疑是在他原本平静的心口,投放了一枚巨弹,波澜起伏。
……
一路打京港杀到汉城,将近千来公里。
方子芩不敢耽误,只在服务区短暂歇了个多小时,怕周湛派人追她。
到达汉城武江区时,已是第二日晚上八点,天色深黑,寒风辣人。
大老远望去,何闻卓足有米八的身形,站在冷风萧肃的球场外围,他身后是一层麻密的铁网。
圆头圆脑的他,偏裹了件黑白拼接的袍子,头顶的毛线帽把他衬得更像南极鹅。
熄了火,方子芩未做半分疑虑,她提步下车。
刚踏步出门,寒风灌入衣间,隔着毛衣窜打她每寸肌肤。
“学姐,你没事吧?”
寒风四溢间,何闻卓跑上前,那张清俊的脸庞尽显焦急。
不知是在那候了多久,他牛仔裤的膝处覆了层薄薄雪霜,都浸湿了布料,耐克的白球鞋背亦是一层水渍。
方子芩心疼之外,更多是感激,她微仰起头逼退眼眶雾气:“我没事,先上车再说。”
何闻卓随她上车,坐在副驾驶,车内的暖意包裹周身,这一冷一暖的冲击,他不禁浑身颤了颤。
脸上红彤彤的风霜,随之稍减:“周湛他没把你怎么着吧?”
她看不得他那单纯真挚的眸光,偏开视线,微微一笑说:“跟他谈生意,没谈成差点挨人揍。”
“吓死我了。”何闻卓拍胸脯,眉头紧蹙:“在京港周家确实蛮横霸道,往后学姐你可得绕着点走,别跟这帮子人硬杠,生意嘛能谈久谈,谈不成就跑路。”
“嗯,我知道。”
何闻卓怕她不信,继而道:“纪嘉城你晓得不?”
方子芩勾唇,说:“知道,听说过,他怎么了?”
何闻卓脸上吃恨隐隐浮动,他狠狠绷了绷牙开口:“他是周湛侄子,在我们学校横行霸道,目中无人,几乎没人敢得罪他。”
她美艳中透着苍白的脸,几近隐在昏暗里。
提及纪嘉城,想起周湛,方子芩眼底微不可察的闪过抹酸楚,沉声道:“往后你离他远点,咱打不过躲得过。”
何闻卓比起方俊生大不到几岁,在她眼中无疑是拿弟弟看待。
而他深知美艳姐姐的优姿,更是不敢越界半分,以朋友相处,倒是轻松愉快。
他咧嘴笑了下,说:“听同学说他给送出国了。”
周家,尤为是周湛,对纪嘉城格外宠溺,捧在掌心,他肯送人出国,着实令方子芩诧异。
一路来的疲倦,令她无心想多,眼下她最需要洗个澡,再睡一觉。
在附近寻了间算不错的酒店暂且住下,离何闻卓家不远不近,方便照应,又不至于过于张扬惹目。
毕竟她一个陌生女人,跟他进进出出,总归招人口舌闲言。
落地窗前,一片温馨景象,街道已有了几分年关的气味。
大城的繁华,小城无以相比,小城的烟火气,大城亦无以相较。
遭周湛的痛击,她本能反应是逃离京港,避开他锋利的狼爪。
而她能去的地方不多,唯有暂且躲在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