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一共是329元。”
嘶。
许欣安一脸肉痛地在自己心口揉了揉，但很快，她便调整了面上的神情，轻车熟路地凑近收银员商量道：“三百二吧，给我抹个零，整数好听些。”
收银员看了一眼许欣安拿着手里小几万的闪闪发亮的包包，打了个马哈笑道：“那三百三也是个整数，四舍五入多那一块，就当您给我们个小费了。”
嚯！
许欣安纵横“抹零界”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次遇见个另辟蹊径在尾巴后面添零的。
这会儿但凡要换了别人，在收银员这句话里铁定是不会再自讨没趣的，可许欣安是谁，就收银员这点儿功夫能难得住自己？
要知道，这还价流程许欣安每周都能走上四五次。
想到这儿，许欣安当即把站在一边用手遮着脸，努力装作隐身的宋滢给拉到了自己身前，她一副有荣与焉地挺了挺背，对那收银员夸道：“知道南区中介销冠的含金量吗？我姐妹微信好友两三千，个个都是这附近的白领上班族，你给我抹个零，我这就让她给你们发条朋友圈帮你们店宣传一下。”
生怕这收银员不相信，许欣安甚至还不由分说地调出了宋滢的微信界面自证。
显然，这波及两千多的推广力度打动了收银员，她迅速在心里打了个盘算——
九块钱而已。
他们收银员每天都有三次给客人打九折的权利，再者说了，许欣安背的可是香奶奶，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差钱的主，抹零没准只是为了图个心里舒坦，到时候把帐一结，铁定也不会管他们要发票什么，这三百多的税也有几块呢。
这么一想，收银员立马笑嘻嘻的重新打了一张小票塞到了许欣安的手里，“那就要麻烦两位给我们小店好好说几句好话了。”
许欣安看着账单上，那经过自己不懈努力省下来的九块钱，心里美滋滋的扫码付款。
“哦对了——”就在许欣安把手机放回包包里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对收银员点点头，“记得给我开票，我回头要还能找公司报销。”
收银员：……
宋滢：……
十分钟后。
只有许欣安一人心满意足地成就达成，她拿着新鲜出炉的发票，满意地坐上了自己的骚粉色超跑，载着行走的怨种广告员宋滢扬长离开。
***
南江一号。
这是Y市著名的高档公寓，就坐落在Y市寸土寸金的商业中心。
距离CBD，只有一街之隔。
而这片房价高得吓人的公寓楼，却是质朴的许欣安名下所拥有的产业。
许欣安和宋滢都住在这里。
许欣安硬生生将超跑开出了五菱宏光的龟速，终于在半个小时后，开到了地下停车场，停车熄火，许欣安一脸感叹地推门下车，“这底盘太低了，我开起来真没安全感，我明天出门高低要换我的小电驴来骑。”
宋滢一边在朋友圈里删自己刚刚发的广告，一边警告似的瞪了一眼许欣安，“你前脚骑，我后脚就去告诉许叔。”
嘶！
“你是我爸安插在我身边的间谍是吧？”许欣安蹙着眉一脸不满地瞪向宋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不待见我的小电驴，你要跟他说了，这不是催着他跑过来给我上课嘛！”
当初许爸爸就是因为想让许欣安上班时，有个白富美的样子，不至于被上面的人吆五喝六地使派，所以才送了她这辆超跑，要是之后自己又悄咪咪换上了小电驴，少不得要被老许同志耳提面命地一阵说教。
面对许欣安的控诉，宋滢一副“你不识好人心”的表情挂在了脸上，“什么间谍不间谍的，我是看马上要入秋了，你要骑小电驴还不得冻死你！”
“怎么会冻！”许欣安急忙反驳，说着连忙掏出手机打开了某宝，搜出了一件巨厚实的挡风衣，“到时候我就在外头披件这个，甭说是秋天了，就算冬天也照样暖和！”
说完，许欣安还一脸兴奋地往下翻了两页，“而且我研究过，这件挡风衣还有两人穿的，到时候你可以坐在我的小电驴后座，我俩披着一起下班，多暖和多温馨啊。”
宋滢：……我真是谢谢你，这种好事儿都还记得我。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了小区的电梯。
宋滢按下自己的17楼后，顺带帮许欣安按下了她的18楼，“我先回家洗个澡，一会儿上楼来找你喝酒续摊。”
原本还兴致勃勃地准备给宋滢安利小电驴妙用的许欣安，听到这话顿时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要知道，宋滢可是深度泡吧爱好者。
用许欣安的话说，每天下班以后，宋滢不是在泡吧就是在泡吧的路上，一开始许欣安还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有什么乐趣可言，直到她当看到宋滢手机里与日俱增的“帅哥”微信，许欣安慢慢开始懂得：泡吧只是宋滢往自己鱼塘里进货的工具。
想到这里，许欣安不禁好奇地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宋滢，“你确定是去我家续摊，而不是去酒吧？我先说好哈！我家空荡荡的连半个雄性生物都没有。”
宋滢闻言，当即挎着一张脸对许欣安皱眉，“你以为我不想？那还不是因为工资都花得差不多了，没余力浪了。”
“花得差不多了？”许欣安惊讶地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历，“这才月初啊！你一个月不有好几万，这就花完了？”
苍老天哦！
这几万都够自己花销小半年咯！
想到这，许欣安顿时有些担忧地看着宋滢，“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外头养人了？”
“我看起来像那种恋爱脑？”宋滢哼哼一声冷笑，“给男人花钱，倒霉三辈子，我给自己花都还嫌不够呢，还给男人花？”
许欣安更不解了，“那你的钱都用到哪里去了？”
宋滢一边从包里翻找钥匙，一边回道：“就是什么包包衣服之类的。”说着，她又点了点许欣安，“我还买了几套姐妹装，一会儿我拿上来给你试试。”
奢侈！
腐败！
“这些东西上个月不都买过嘛！不是我说你——”许欣安满脸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这花钱大手大脚的毛病高低得改改，人没有存款多不踏实呀！”
宋滢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我现在住你的房子，不用付租金，身边也没有别人需要照顾惦记，一个人过日子，自然是及时行乐咯。”
正说到这儿，电梯门“叮”的一下应声而开，宋滢也没有再多说，对许欣安点了点头，“别睡哈！我一会儿上来再跟你聊。”
说着，宋滢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电梯。
***
半个小时后。
换好一身睡衣的宋滢轻车熟路地敲开了许欣安的家门。
许欣安手里拎着两瓶刚刚开好的红酒，急匆匆地跑过来给宋滢开门，只是门一打开，在她看到宋滢一身黑色丝绸的吊带时，还是不由皱起了眉，“你这穿得是不是也太清凉了一点儿，万一要是上来的时候撞见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可有你后悔的。”
“哪儿能呢！”宋滢接过许欣安手里的一瓶红酒，径自往客厅的方向走，“南江一号一梯两户，咱爸当初不仅特意把最好的楼王位置给你留了下来，还直接把两套房子做了打通，再说了——这里是专卡专刷的电梯，自己的门禁卡只能刷自己所在的那一层。要不因为我是中介，有物业给的万能卡也上不来你这儿，所以我从17楼上来到你这儿，碰到一只公蚊子都算稀奇，别说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了。”
说话间，宋滢就已经窝坐在了许欣安的沙发里。
她动作娴熟地把红酒倒进了一旁的醒酒器，借着等待的功夫，惬意万分地往沙发里用力靠了靠，“欸——咱爸的品味是真顶啊，这十几万的沙发该说不说，睡得就是比我那的舒服。”
嘶——
许欣安肉疼地看了眼宋滢暴殄天物一般的动作，然后不由分说地把她从沙发上拽了下来，摁在了地毯上，“你老老实实给我在这里坐着！就你刚刚那么一坐，我下个月的皮沙发保养维护费又得涨几百。”
这十几万的皮沙发，在许欣安的眼里那就是个金贵玩意儿，是个得供着伺候的祖宗。
她宁愿自己整天坐地板，也不愿意多碰碰它一下。
不是因为不舒服，而是因为真皮容易皱，久而久之很影响观感，再者要是不小心弄脏了，那修护起来都抵得上许欣安一个月的工资了。
在许欣安强有力的钳制之下，宋滢两条眉毛都快打起了结，“真抠不死你！”
“我这叫勤俭持家！”许欣安义正言辞地给自己辩驳了一句，然后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匆匆地在宋滢身边坐下，“说到这事儿我就想起来了——我交代你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宋滢握着红酒杯的手一顿，随即满眼复杂地看了眼许欣安，“你真准备把这里的另一半给租出去啊？”
“那还能有假？！”许欣安说着，忙不迭地小跑到客厅旁边的一扇大木门前，然后对着宋滢用力地拍了拍，“之前你说合租不好租，我后来特意花了一千多块钱请师傅来新装了个门套，有了这门套，一套又变回了两套，我就不相信还不好租。”
宋滢一言难尽地看了眼这大木门，造型奇特就不说了，更重要的是——
这真能起到隔断的效果吗？
在她看来更像是套间的门，甚至连最基本的隔音都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能做到，要是不上锁，两套房怕是都能直接完成互通有无。
“你这套房真不好租——”宋滢猛猛往嘴里灌了一口红酒，然后语重心长地开始了自己的第三遍劝说之路，“南江一号是Y市的顶级地段，能租到这儿的都是不差钱的主儿，怎么可能会接受自己家里有一扇这么没隐私的门。”
“怎么就没隐私了！”许欣安一听，顿时急得拉过了宋滢的酒杯，“这门一关，该挡的不都能挡住？我没事儿又不会上她那儿串门，平时也不是个聒噪闹腾的人，更别说会叨扰她休息，再说了——”
许欣安语气一改，笑弯了一双眉眼对宋滢嘻嘻，“对别人来说可能是难租出去的，但对你来说能是个问题吗？！”
“你可是南区的这个！”许欣安说着，朝宋滢比了个大拇指，“南区压根就没有你租不出去的房子，我知道到现在，你还没能替我租出去是你自己心里不想，但凡你真要干，分分钟就能替我把事情给办妥。”
不得不说，许欣安是有些狗腿的天赋在身上的。
宋滢被她这一番话说得是浑身舒坦，在酒意的作用下，完全是属于飘飘欲仙的状态，于是舌头一大，顿时开始拍着胸脯跟许欣安应承了下来，“行！就半天！明晚你下班之前要是没能拿到租金，我宋滢名字倒过来写！”
***
翌日。
许欣安踩着打卡时间，准时抵达HOME公司。
按照她一惯的时间安排，在完成九点的打卡任务后，她就会到公司的茶水间冲泡一杯新鲜的咖啡，顺利的话冲泡半个小时，不顺利的话就一个小时。
在薅完这一波咖啡羊毛之后，时间基本就来到了十点左右，这个时候她就会带上一卷纸跑到卫生间带薪放空。
等磨到十点半，许欣安就会抱着一堆文件在自己领导眼前露个面，证明一下自己今天有在认真做事儿后，开始回到工位进行最后四十分钟的摸鱼冲刺，等时间来到十一点半，许欣安就会停下手里一切工作，开始考虑“今天中午吃什么”的世纪大难题。
而这大概也正是许欣安为什么那么想在综合部养老的原因。
因为这里真的很是闲散，即便是想卷也不知道该从哪个地方开卷，所以这些年来，许欣安就一直都在这简单而充实的摸鱼生活中，岁月静好地度过质朴无华的一个上午。
***
九点整。
许欣安完成打卡后喜滋滋地就准备回到自己的工位，准备接下来的薅羊毛计划。
可还没有等她走动几步呢，紧接着好一些主管就笑意盈盈地朝着许欣安涌了过来，“恭喜安安啊——从今天开始就是秘书部的一员了！总经理的执行秘书，啧啧，安安今后可真是前途无量啊。”
许欣安面上的好心情在这句话下瞬时一僵，她如遭雷击地站在原地，大脑瞬时陷入了一片空白。
完了！
她怎么就突然忘了这个茬！
昨天为了逞一时之气，她同意了转岗的事情，所以她即将不再属于清闲的综合部！
就在许欣安一颗心不断地往谷底下坠的时候，这些主管却好像完全没有读懂她内心的沮丧，继续殷勤地感叹夸赞道，“安安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平日里看起来不争不抢的淡泊性子，没想到竟然偷偷捉摸着这么大一桩事儿呢！”
“就是——安安你这也太不地道了，你要是早些告诉我们，新来的凌总是你的老同学，这秘书位置被你预定了，我们也省得动这份心思，这不皆大欢喜。”
许欣安并非是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哪里能听不懂这些人状似熟稔的话音底下阴阳的口吻。
眼看着大家一派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完嘴瘾的架势，许欣安当即一个头两个大地摆了摆手，赶紧找借口从中脱身，偷偷溜回了综合部。
呼！
当许欣安好不容易顺利坐回自己在综合部的工位时，她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外面的世界可真是可怕啊。
许欣安刚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就听到隔壁的工友打趣出声，“怎么升职了还跟我们在这儿叹气呢——凡尔赛呢！”
许欣安在综合部的人缘不错，即便对她突然的升迁不免也觉得有些酸溜溜，但说话的语气却还是要比外面的人中听许多。
更何况，这人打趣的话刚一落下，周娟便不由站出来替许欣安说起了话，“你们还不知道她，就她那偷懒性子，恨不得离老板越远越好，这升迁对她来说还不知道是不是一件好事儿呢——再说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安安好歹是我们综合部的人，现在升上去了，没准以后还能给我们谋点儿福祉呢。”
许欣安当即朝周娟感激地敬了个礼，然后又一脸苦哈哈地看向刚刚打趣自己的工友，“我叹气是因为看到了我往后的艰难日子啊——我跟凌总确实是老同学，但却是那种冤家同桌，我那个时候就跟他不对付，你以为他现在会给我好日子过？”
说到这里，许欣安痛心疾首地狠狠摇头，“别看我这好像是升职了！实际上这是那姓凌的在捧杀我！他这是用心险恶，故意恶搞我，为的就是逼我离职——”
“苍天呐！”许欣安忍不住仰头哀嚎了起来，“我的命怎么会这么苦啊！”
许欣安的话音落下，综合部众人好一会儿都没有接话。
他们显然没有想到，这件事儿里竟然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大家坐在工位上面面相觑了一眼，最后还是刚刚那个打趣许欣安的工友一脸愧疚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之前还不知道你处境这么难呢，哎怪我怪我，你自己也看开点儿，这谁没个碰小人的时候呢。”
她当即挥了挥手里的工作牌，安慰道，“走了，我请你去喝咖啡，好好给你提提能量！”
原本还满脸怨种模样，坐在工位上的许欣安，在听到这番话后，一双眼睛肉眼可见地亮了起来，“真的你请吗？？那我能去喝隔壁那家网红咖啡吗？！我馋很久了，一直没舍得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