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累了一天,回到房间后,没多久就睡着了。
陷入深度睡眠后,思维就不受自己控制了。
她好像在不知不觉间走入了一个房间,看摆设,是之前她在陆家时住的那间。
此刻的她好像还很小,因为她需要仰头才能看到那个把自己抱进怀里的人。
一个很温柔好看的女人,贤淑,柔弱,平和……多美好的形容词她都配得上。
陆昭直觉,她是钟书黧。
“小姐,你要记得,唐将军和唐夫人什么都没做,他们是无辜的。”钟书黧眼眶里含着眼泪,泫然欲泣。
陆昭看见小小的自己抬起手给她擦了眼泪:“阿娘不哭,昭昭以后会很乖的。”
“小姐,我不是你的阿娘,你的阿娘——”她声音哽咽,讲不下去了。
“别哭。”小小的陆昭好像受过什么刺激,多余的话不太会说,只会简单说几个字。
越着急情况越明显。
钟书黧擦干眼泪:“小姐,奴婢这些话本不应该跟你说,有些事应该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偌大的一个唐家,就剩你一个,这些事就算给你知晓了又能如何?”
她似乎不是为了得到陆昭的回应,或许也笃定陆昭不会给她回应。
所以这些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可我没有多少时日了。”她咳嗽起来就没完,掩住口鼻的帕子上隐隐有血迹,“所以有些话,你记得也罢,不记得也罢,我便当你听到了。”
“洛静林那个混账,为了权力在手,不惜伪造证据来诬陷将军和夫人,让唐家军那么多人蒙受不白之冤,就那样全部去了。
留下你一个,该如何是好?我能照顾你一时,却无法照顾你一辈子,皓儿不在家中,王落月和陆昕心眼又坏,小姐,你以后可怎么办?”
陆昭挣扎着想开口,可每每话到嘴边又卡住了。
到底怎么回事?钟书黧真的不是她母亲?
唐家真是被陷害的?
钟书黧忽然把陆昭放下,蹲下身子正对着她:“小姐,你要记住,是洛静林串通唐家隔壁的书生,伪造了跟敌国勾结的证据,又封死了所有进京都告状的门路,才让唐家军无一人生还。”
“我告诉小姐这个,不是为了让小姐以后去报仇,只是小姐日后生活在京都,少不得会遇到洛家的人,还望小姐多留心,不要着了道。”
她苦口婆心的劝解,原先的陆昭应该是忘记了。
或者说,应该遇到了什么事,导致她把这段记忆全部忘记了。
她忘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也忘记了跟洛家的生死之仇。
“阿娘——”小小的陆昭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阿娘不哭,昭昭记得。”
“小姐,您的阿娘叫林蓉,您的父亲叫唐凌。”钟书黧拿着帕子,小心翼翼地给陆昭擦她脸上的泪滴。
“你记住了,您的阿娘是林蓉,父亲是唐凌——”
钟书黧的声音渐渐远去,远到陆昭已经听不清了。
不对,不是钟书黧在院里,是她自己。
陆昭看着周围一闪而过的各种画面,只觉得头晕脑胀。
画面闪动太快,就好像是电脑宕机了一样,眼前一阵发虚,什么都看不清,也记不住。
等她再次踩到实地,已经换了一个场景。
陆昭看着前面熟悉的刑场和跪成一排的人,眼睛骤然紧缩。
这是唐家军被斩首的那天!
刽子手已经高高扬起的大刀,陆昭慌忙上前去拦,手直直穿过唐凌的身体。
她,碰触不到这些人。
是了,梦境中,她又不是实体,除了看着,她什么都做不了。
陆昭恨的要死,偏开头不想看这个画面,却正对上人群中段金华那张满带心虚的脸。
他满脸冷汗,手紧紧握住,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刑场,一眨不眨。
嘴里还小声地念叨着什么。
陆昭几个大踏步过去,在段金华前面站定,终于听清楚了他在说什么。
“别来找我,不是我害你们的。”
“别找我,我没办法了,我不这样做,死的就是我了。”
“你们放心,等你们死了,我一定给你们烧好多好多纸钱,一定让你们在下面活的滋润。”
陆昭气笑了,她生平第一次冲一个人举起了中指:“你怎么不下去?我还能保证你前脚下去,我后脚就能让你在下面成为亿万富翁。”
段金华当然听不到她说话,便是旁边人的议论他也没在意。
他只是求神拜佛地让唐家人死后不来找他,放过他一条生路。
陆昭觉得可笑至极:“你怎么不想着放唐家一条生路?”
“我爸爸真是瞎了眼,竟然能信任你这样的人,到最后害死了自己不说,还让整个唐家军陪葬!”
“段金华,今日我奈何不了你,也救不了我爸妈,但是你放心,来日方长。”
“我当然让你生不如死——”
她狠话还没放完,身子突然往后,就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往后拖拽。
直把她拖回到上次她看行刑的地方。
这次,她终于看清楚了,抱住她不让她冲上去的人,就是钟书黧。
“小姐,不能过去,你是唐家唯一的血脉了。”钟书黧捂住她的眼神,把人死死抱住,不让她挣脱掉,“小姐,别看了,我带你回京都。”
“往后,你便是我钟书黧的女儿,京都很大,但你一定会见到洛静林,记住,他是你的仇人。”
别看钟书黧柔柔弱弱,可关键时刻,陆昭根本挣脱不开她的怀抱,只能任由她把自己报上了马车。
任由马车被车夫往前赶。
陆昭趴在马车的窗户上往外看,刽子手的刀已经落下来了。
飞溅的血迹四处都是。
陆昭只觉得眼前一黑,猛然坐起身子,大口呼吸,浑身都湿透了。
“呼——呼——”她急促的呼吸声,很快就让她有了缺氧的症状,头晕眼花,呼吸困难。
宁恕就像是突然闪现一样,把人抱进怀里。
“怎么了?做噩梦了?”
陆昭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紧紧抱住宁恕。
好半晌,她的呼吸终于平复下来了。
后知后觉地推开宁恕:“你怎么进来的?”
她睡前不是锁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