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灵和左秋两个人有几分相似的眉眼,但风格大相径庭,再加上相互不对付,几乎没人会把俩人认成姐弟。
走到医院外,左灵冷冷瞥了他一眼,警告道:“我劝你别继续浪费时间,心洛不会喜欢你的!”
左秋哼了一声:“我的事你少惨和!”
在关于展心洛的问题上,姐弟俩似乎永远无法达成共识。最终互相刺了几句,在医院大门口不欢而散。
左灵一脸不快地走到车边,她就在这种火气没消的状态下,接到了莫鸣打的电话。
“喂……左灵,是我……莫鸣莫律师,我……”
左灵可不知道对方默默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才硬着头皮打过来的,一开口嘲讽直接拉满了:“莫!律!师!请您适可而止,我认为自己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强扭的瓜不甜,有这功夫纠缠我不如多看看书!积攒点人品!”
莫鸣被劈头盖脸地喷了一顿,一时间失落与委屈一同汇聚于眼角。
但为了十几年的哥们情分,他仍硬着头皮开口:“不是……你误会了!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和展心洛在一起,我有事联系不上她。”
哈?你和她很熟?
等等,他怎么会知道——
左灵微微一怔,越想越偏,震惊得钥匙脱手,“咕噜咕噜”滚到了车底。
我靠,这人是在自己身上装了监控吗!同样是泡妞,左秋那臭小子和他一比竟然显得很有底线了!
左灵心头那股压抑了很久的怒火,猛然地就蹿了上来,恶狠狠地扬声警告:“莫鸣我正式警告你!离我和我的闺蜜远点!别踩在道德线蹦迪,否则让你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我左灵说到做到!”
挂断电话后,直接拉黑一条龙,打定主意老死不相往来。
一头雾水的莫鸣,“…………”
What?
陆愿景闷头在垃圾桶前抽烟,见他失魂落魄挂了电话,心中不详的预感更加强烈了。
“左灵怎么说?”他的声音低沉中透着凌厉,眼神更是没有半点温度。
哪知莫鸣一头撞在他肩膀上,嗷一声没出息地嚎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我招谁惹谁了啊——”
一头雾水的陆愿景,“???”
What?
心路历程可谓一模一样的。
左灵气鼓鼓地开车离去,左秋则与她不同,他在医院的外围驻足良久,没了以往的疯劲儿,目光淡淡的贴墙站立着,倒有了点唬人的高冷美少年气质。
他明明没认识展心洛多久,对方却带给他足够深刻的影响,尤其是今天的突发状况,竟令他罕见地主动陷入思考。
轰趴,飙车,酗酒……当时有多快乐,过后就有多空虚。过得再糊涂的人也总有某一刻能清醒、会分辨是非的,但改变太累,很多人选择了摆烂,继续自我麻痹,浑浑噩噩过日子。
当年左灵因为他被改名、送走,他没能阻止。如今姐姐回来了,眼看她又陷入更深的“招婿”泥潭中……难道他真的不为所动吗?
人一旦主动拨开挡在心间的乌云,似乎一下子会想通许多事。
左灵极力阻止他追展心洛,恐怕是存了另外一层远虑。若是铁血手腕的老爷子知道他孙子和孙女全围着黑名单上同一个人打转……
光天化日,左秋细思极恐出一身冷汗。
……可游手好闲混久了的人想马上痛改前非,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这点他比任何人都心知肚明。
与其一脚踢开狐朋狗友,不如考虑如何将他们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呵,我果然是左家亲生的儿子……左秋摸出电话,边翻通讯录边自嘲着。
“喂,大华,晚上我攒个局,让哥几个多叫点搞医疗的朋友,给咱们圈儿扩点新面孔。”
大华懵了一下才回:“左少啊,你不是向来瞧不上那些小门小户吗?”
本地没有医疗相关的知名企业,二三流的小公司在他们眼里全上不了台面,压根挤不进主流交际圈。
“这不老爷子刚发了个大红包。”左秋故作不经意地说:“我心血来潮想在医疗领域投点玩玩,咋的,不行啊!”
所以究竟是他想投,还是左家流露出的新风向?
大华听进去了,一骨碌从沙发上爬了起来,“OK左少,我明白了,今晚您就瞧好吧!”
左秋这才挂断电话,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如果他再晚上十分钟,便能看到失魂落魄的展心洛,几乎是被曲大夫搀着出来的。
“快下班了,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展心洛站直身体,强挤出的一抹笑,比哭难看,“你忙你的,我坐地铁回去。”
“哎,你做律师帮过许多人,却一直在拒绝别人对你的好意。我们这里不是脑科方面的专家医院,万一……总之你拿着我的名片,去二院再彻底检查一遍。”
她的话给了展心洛一线误诊的希望,可该不该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展心洛徘徊不定。
曲大夫在医院见多了无法接受诊断结果,哭闹不止的患者,尤其是产房门前,堪称阅尽人生百态。
展心洛已经表现得相当坚强了!
她主动抱住了展心洛轻颤的身体,柔声安慰:“振作起来,如今机械臂辅助颅内病灶体表投影定位的临床应用非常成熟,要相信咱们国家的医疗术平!”
“好。”展心洛垂首遮住泛红的眼眶,用力点了点头。
她服软了,乖乖坐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由曲大夫送回家。
可车没开出两个路口,曲大夫问话无人应答,侧头一看,震惊地发现展心洛又一次陷入了昏迷,于是急急忙忙把车调头开回医院。
曲大夫急切的问同事:“老赵,你跟我说实话,她这种情况是不是……不太好?”
看片子的赵大夫抬起头,同事之间说话向来很耿直:“脑瘤在发展期的确会出现剧烈的头疼,失明,甚至神经受压迫导致的认知不清楚……毕竟那瘤子会一直长大,过程中肯定会受到脑内挤压,疼起来一阵一阵的。”而且是压迫神经的钻心刺骨疼法,用药缓解不了多少。
但往好了想,疼痛的级数能反映病情进展状态,所以他一般会建议疼就忍着,尽量别吃止疼药。
“那目前能判断出恶性良性吗?”
“需要进一步检查。但目前看来不太乐观。”
人的大脑有些部位非常禁区,如果瘤子位置罕见,主刀大夫看了都手抖。
赵大夫放下片子叹了口气:“一般长在大脑两个半球的位置比较好切,但她这个在脑干附近,是所有脑瘤中最危险的……小曲啊,你朋友这台手术咱们院里做不了,让她转去更权威的脑科医院吧。”
曲大夫顿时心凉了半截。
如此残酷的诊断,她该如何讲给展心洛听!
她和赵大夫谁也没留意到,半遮掩的门外,有一个模糊的窈窕身影一直靠墙听着,她泪流满面,嘴唇颤抖,始终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最后,她悄无声息地回到病房,将整个脸埋在了消过毒的被子里,咬着手指低低的呜咽。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
这一夜,展心洛关掉手机,屏蔽了一切外界消息,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
而这一夜,还有人在会所里笑着入席。
“呀!左少来了!”
“秋少秋少,这边坐!”
一群人起身,满脸堆笑地将这位小爷迎进门。大华作为主要牵头者,当仁不让地坐在左秋身侧,小声介绍起来。
“坐门口的叫刘醒,在咱们本地开了家医药公司,还有他左手边的是赵帅奇……倒腾医疗器械的,哦对了还有戴眼镜的叫张什么来着,哦对张绍彬!好像搞什么人工智能看病的APP来着……听说混得挺开,而且他老婆是临市首富——吴家的大小姐。”
“难道……是主做进出口的那个吴家?如果不是你,恐怕连咱家老爷子都不知道他们家有人跑咱们A市做医疗方面买卖了。”左秋扬了扬好看的眉头,不走心地夸赞道:“可以啊!你小子消息够灵通的!”
“害,秋少发话了,我能不上心吗!”
这一夜,也有人与展心洛一样苦不堪言。
A市百年老巷里的某家酒吧前,停着陆愿景擦破了车头的黑色辉腾。这里相比其他浮华之所略显僻静,驻场歌手的烟嗓沙哑沧桑,情歌唱至高潮时,喝多的莫鸣大受感染,抱着桌台上的空酒瓶痛哭流涕。
“呜呜呜……我的女神啊……她把我拉黑了!她咋那么狠心啊!老天爷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呜呜呜!”
酒吧老板穿着夸张的背心和皮裤,挑染红发,好像一个玩朋克的摇滚乐队吉他手。他亲自端着托盘走过来,被莫鸣这突如其来一嗓子惊到,险些打翻了酒杯。
“莫律师失恋了吗?”
陆愿景迫不及待抢走了新调好的鸡尾酒,仰头一口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他本就重感冒未痊愈,如今故意使劲折腾自己,头疼欲裂,鼻音更重了,“别管他,中邪了。”
酒吧老板是陆鸣的客户,与陆愿景有些私交。认识了这么多年,他头一回看到冷静自持的陆愿景如此失态,甚至主动以酒精麻痹自己。
“你这样牛嚼牡丹的喝法,可糟蹋了我精心调的酒。”
陆愿景不在乎喝进去的是什么,他摆了摆手示意:“那给我换整瓶的,伏特加——”
酒吧老板简直哭笑不得,“你俩这是往死了喝的喝法啊,难不成两位大律师想在我这小小的酒吧里靠酒精中毒碰瓷一波吗?我可赔不起你那高精尖的大脑。”
莫鸣哭哭啼啼地瞪他:“你不给酒喝,小景我们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别——酒我这里管够。这些年你们帮我解决了不少麻烦,这顿理应我请。”酒吧老板笑眯眯地与他们同坐,不紧不慢地劝解道:“不过咱们得边聊边品,有什么事儿别在心底憋着,光靠借酒浇愁解决不了什么问题,这个道理可是几年前你们教给我的哦!”
莫鸣趴在桌上,一下一下捶着桌面,“有啥可聊的啊,就是失恋了呗!”
“什么叫失恋?”陆愿景冷声一哼,“呵,你恋过吗?”
莫鸣,“…………”
卧槽,行啊,狠还是你最狠!
酒壮怂人胆,他今天豁出去了,敢正面跟毒舌出名的陆愿景硬刚。
“切——说得好像你恋过一样!”来,好哥们就应该互相伤害,谁怕谁啊!
陆愿景怔了怔,下一秒就闷声笑了, “呵,你说得对。”
这幅帅气不失性感的模样,勾得好几个路过的漂亮小姑娘盯着看,他却全部视而不见,统统冷处理了。
他和莫鸣俩人谁也没谈成,谁又比谁更高贵?!
他曾自诩高了莫鸣一等,以一种自我认可度极高的深情自持、冷静克制的方式去爱,以为骨子里足够清醒,就可以坚持下去。可今天那一幕,仿佛有千千万万细细密密的针刺入心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心里越来越失望,直到痛得麻木不可说。
他终于无法再维持表相的矜贵清冷,无法无动于衷地看着心爱的人与其他男人携手走远。
“我喜欢一个人很多年,但她眼里没有我。我以为……我可以等到,但……”
他没有莫鸣撕心裂肺的夸张反应,但平静的外表下浓烈的情绪在翻滚,外溢,因为情感是自然流露的,他控制不住。
酒吧老板问:“你向她表达过心意吗?”
“没有。”陆愿景说完,只觉得酒的涩味在他五脏六腑都蔓延开了。
“为什么不早点说呢?”
“因为……我赢不了她。”
酒吧老板笑容一滞,这是什么奇葩的逻辑?难道文化人谈恋爱一定要先分个高下吗?
情场老手的他委婉地表示听不懂:“你的想法可能稍微有点超前,不试试怎么知道真正的结果?你坚持了这么多年,轻易放弃不觉得可惜吗?”
“我不会放弃!”原本软得跟摊泥似的身子,一下子坐直了,死死盯着他,低吼:“我没醉!”
酒吧老板揉了揉酸胀的额角,“好的好的。”
这下整个酒吧都知道你已经醉糊涂了。
老板忽觉肩上的责任重大,得死死看住醉鬼们,防止这俩尊大神被如狼似虎的小姑娘们反向“捡尸”……充分避免醒酒以后,大律师们恼羞成怒搞到他破产!
陆愿景目光幽淡,姿态沉静:“老板,上酒!”
瞧着像个没事人,但口齿已经逐渐不清。
莫鸣立刻跟着起哄:“上酒上酒!今晚不醉不归!”
这一夜,对有些人来说,实在太过漫长了。
小剧场——
酒吧老板:你这样放弃是不是不太好。
陆愿景:我喝个酒缓解一下情绪,你说谁放弃了,是不是想打架!
酒吧老板:好的……那我跟莫律师聊,莫律师,别往心里去,天涯何处无芳草。
莫鸣:全天下就我女神最好,我死也不会放弃的!你这人会不会说话!是不是皮子痒了欠打!
酒吧老板:…………(这年头生意太难做,我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