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生二回熟，一旦适应了那股强烈的窒息感，半个多小时就恢复了意识。
“我们成功了！”
陆愿景一睁眼，就见展心洛那漆黑干净的眼睛盯着自己，她唇角上扬，眉宇间难掩兴奋，似乎比他本人还要高兴几分。
陆愿景被她感染，尝试勾了勾嘴角，双手搭上她的手背，努力将她握成的拳全部包裹在掌心。
他评价道：“新的手腕握力增加了。”
“这样能感觉出什么啊！”展心洛顿时哭笑不得。
对于“云墨”来说，换头后几乎相当于回炉重造了。
展心洛努力还原了陆愿景深邃漂亮的五官，眉毛、眼睛、鼻梁、嘴唇，线条都非常清晰，透出一种温润的硬朗，再加上目光的淡漠冷冽，无需任何表情加持，即可透出疏离感。
俊朗貌美，气质清冷，总之味儿对了！这很陆愿景！
不过到底是娃娃的模样，在神似的基础上，还是与人有细微的不同，这是无法避免的。
“能做表情吗？”
陆愿景正式地笑了一下，清俊的脸上一派平静。好像老僧入定的模样，没有任何表情波动。
两人同时静默了片刻。
“似乎不太行。”
“嗯。”
难怪他之前勾动嘴角，没有引起她任何注意。
“所以问题出在哪儿了？”展心洛扶着他的脸颊，陷入了苦思冥想。
陆愿景看向了她，眼睛里很沉静：“有没有一种可能，娃娃的脑袋本来就做不出笑脸。”
对此他接受度还算良好。
表情会令他暴露更多隐藏的情绪，做不出来，反而松了口气。
但展心洛不仅仅秉持着精益求精的想法，还因为：“可你又不是真的娃娃， 你骨子里是个人啊！”
“嗯。”陆愿景眼中浮现笑意，“你说得对。”
随后她指间熟悉的戒指勾走了他的全部注意力，彩金的蛋糕上点缀了一颗奶油似的钻石，这不是……他买的那枚吗？
这一刻，陆愿景忽然有点想抽烟了。
“戒指是莫鸣给你的吗？”思来想去，这种可能性最大。
“嗯。”展心洛向他讲述了戒指和纽扣指间的呼应，还特意把手指在他面前晃了半天，“你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吗？”
戒指和纽扣两者之间存在必然的联系。
但究竟是怎样的联系？为什么他会在娃娃的身体里“复活”？她需要暂时戴着它，尝试寻找更多线索佐证。
陆愿景沉默着摇了摇头。
“可能我戴得时间太短了，看不出具体效果。”展心洛抿了口茶水，慢条斯理地从三个方向进行分析：“第一，它是你买的，与你有强关联。第二，你出事的时候它在现场，到了医院才转交到莫鸣手中。第三……”
“不用解释。”陆愿景打断她，与她目光交错，“它本就是要送给你的礼物，自然随你处理。”
那一瞬间，展心洛奇异地读懂了他的眼神。
谁说娃娃做不出表情……
这不是已经将喜欢的情绪，清晰地传递给她了吗？
“咳咳咳——”展心洛掩着唇咳了几声，脸颊有点发热。
她怎么又被娃娃给撩到了！
太犯规了！
不得不说这样的她太好看了，陆愿景下意识地想要更靠近一些。
“喵呜——”
一声软萌的奶音，却如同催命符似的，轻巧地扑到了他的后背，还得寸进尺地想要顺杆上爬，伸爪尖挠黑色假毛。
陆愿景顿时吓得一动不敢动，“！！！”
展心洛大惊失色地想要阻止，“馒头——千万不要碰他的毛！”
就在这鸡飞狗跳的时候，左灵拨通了楼门口的对讲机，“亲爱哒，给我开门呀——我和思韵来找你玩啦！”
“…………”展心洛脑子里嗡嗡作响。
十分钟后，心累的展心洛开门接人。左灵两手拎满了各种好吃的，风风火火走了进来。
“嗨亲爱哒，昨晚睡得怎么样，有没有想我啊！”
“嗨。”她有气无力地打了声招呼，上前迎她进门，“还可以吧，思韵呢？”
“我在这儿——”姜思韵手里捧着两箱水果，笑着解释道：“小灵带的东西太多，一口气拿不完。”
展心洛听完这个理由更头疼了。
“上次你们买的还没吃完，又来？”
“上次是食材，这次是健康的‘零食’，两者并不冲突嘛！”左灵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振振有词地说：“最近咱们本地查出几个核酸异常的人，保不齐哪天又开始什么封禁啊，全民核酸之类……到时候再囤货就费劲了！”
年初的时候姜思韵被封在家里半个月，一边不得不面对冷暴力的前夫，一边又要照顾儿子，家里储备不足的时候，别提有多难受了。
因此她十分赞同左灵的观点，“小灵做得对！你以前不是吃外卖，就是去饭店，生活得太不健康了。这点必须改！”
杂物间的陆愿景，将一切听得分明。
这几天展心洛一直围着他的“身体”转，几乎没有多余精力在意其他事，饮食方面的确是随便吃吃，无论青菜还是肉制品，清一色用水煮，再加全麦面包。
长久下去，肯定不行，
陆愿景陷入沉思。
客厅内，左灵休息了一会儿，便兴奋地开始找猫，“你家馒头呢，快叫出来让姐姐看看！”
一般这个时间，馒头喜欢在露台的纸箱里打盹晒毛。但因为之前的“假毛”事故，这会儿没有什么困意，一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虎头虎脑地探出半个身子。
“喵呜？”
“哇——超可爱的！这漂亮的毛发，这优美的小身段……心洛啊，你绝对捡到宝了！”
“是吗，猫有这种讲究？我以前真没研究过这些。”
姜思韵无奈：“别管她，她猫瘾犯了。”
左灵猛地点头，眼冒爱心，不等小猫靠近，主动扑了过去。
馒头从来不怕生，很是积极地回应爱抚。
于是一人一猫开始友好互动。
展心洛笑了笑，和姜思韵一起收拾东西。左灵有心帮忙，奈何猫咪太萌，魂儿已经被彻底勾走了。
“啊——吸猫太幸福了！”她也不在乎是不是吃一嘴毛，整张脸埋在了馒头的肚皮上，“这么可爱的小猫咪就应该被姐姐吃掉！嘿嘿嘿——让我亲亲！”
展心洛扑哧一声，“亲爱的，你可以撸猫，但是不能BT。”
左灵此时根本听不进去。
姜思韵叹了口气，主动挽袖子处理起食材：“路上说好的给咱们煎牛排呢？看来午饭指不上她了。”
左灵心虚了一瞬，并厚脸皮的表示：“下次一定！”
有朋友在，热热闹闹的真好！
展心洛沉浸这种轻松自在的氛围里，渐渐忘记了家里藏着一个特殊的“活”娃娃。
直到和猫玩疯的左灵被引到了杂物间。
她没见过换了头的“云墨”，以为是展心洛新入手的娃娃，认真地上下打量了半天，欲摸又止，“心洛，这是你养的男宝吗，他叫什么，妆面有点厌世脸的感觉，挺时尚的，不过你怎么给搭了一件这么古风的道袍？整体画风有点不符啊！”
左灵帮展心洛代购多年，对娃娃有一定了解，一下就问到了点子上。
娃娃陆愿景，“…………”
装死中，不敢动不敢动！
如果娃娃能睡着该有多好，他可能就不需要承受这种惊吓了。
展心洛，“…………”
不好！
“啊——他叫云墨。”
展心洛不着痕迹挡在了娃娃面前，表现得十分镇定，“新衣服我打算自己缝，今晚就把缝纫机掏出来。”
“哈哈不会是十年前那台吧！”左灵的视线从娃娃脸上移开，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那玩意还好使么？”
展心洛含糊地说：“浇点油应该可以，不行再买新的呗。”
然而左灵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神又瞥了回去，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我怎么觉得这个娃娃很眼熟呢？好像有点像——像那个谁，莫鸣他好基友！叫陆什么来着！哦对了，陆愿景！你不会是照着他的脸定制得吧！”
娃娃陆愿景，“！！！”继续装死，勿cue。
展心洛，“！！！”
更糟糕的是，左灵发现了她手指上戴的甜点戒指，眼神登时变了变。
“这枚戒指不就是他——”左灵收了笑，张大嘴巴，满眼全是不敢置信，“你你你咋回事——”
展心洛：“呃，我只是……”
左灵想了想，摸着下巴，斜眼看着她问：“说吧，你是不是喜欢他？”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展心洛回答得一气呵成，不是一般的迅速。
脸色却不配合，莫名烧得通红，她转身想走，被左灵一把扣住了。
定制的娃娃+戒指，在左灵看来，好友陷得相当深。
“嘴上说着不喜欢，身体的反应却很诚实，别装了，你肯定是对他有意思！”
娃娃陆愿景激动得差点原地起飞。
居然还有这种好事？！左灵说这个他可不困了！
首先，必须崩住，不能露馅。
左灵向来直爽，有什么便说什么，以往展心洛最欣赏她这一优点，今天却颇为头疼。
展心洛眼观鼻鼻观心，既不看她，也不看娃娃陆愿景。
“你爱信不信！”
她对陆愿景的感觉确有点不一样了，但到底是因为本人还是娃娃有加成，目前不太好说。
左灵知道问不出什么了，但展心洛表现得这般反常，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亲爱的，不管你喜欢不喜欢，我都要提醒你一句，陆愿景在一院的重症监护室躺了半个多月，没有一点要苏醒的迹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顿了顿，左灵握住了展心洛的手，面上的忧色却越发沉重，继续说：“就算未来真的发生奇迹，他醒过来了，然后呢？普通的粉碎性骨折可以通过手术治疗，但全身瘫痪属于残疾！以你的状态，真的撑得起两个人的未来吗？谈恋爱这档子事，没有办法不考虑未来。”
左灵这当头一棒，令展心洛和陆愿景默不作声垂下头。
展心洛启唇想要说点什么，但很多隐秘的东西无法透露，一时又不知如何开口。
陆愿景刚才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难受。
因为左灵说的其实……没什么毛病。
左灵搂住展心洛的，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抱歉，可能我这个人太现实了，说的话太残酷。但是……作为朋友，我真的希望你能换一个四肢健全的对象喜欢。”
展心洛不知如何作答，魂不守舍地点点头。
午餐很丰盛，展心洛神色如常，面上沉浸于美食，却如同嚼腊，整餐食不知味。左灵要想办法搞钱，思韵家有嗷嗷待哺的儿子，吃完饭，俩人都没有多待，如今只有她是大闲人。
馒头闹腾累了，吃完罐头爬回纸箱里，懒洋洋地闭上眼打盹。
当猫真好啊，吃完睡，睡完再吃，想玩就玩……
朋友走了，明明警报已经解除，而展心洛的神色并没有因此放松，反而眉头紧锁，心绪起伏不定。
人一旦忙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了——这是她劝解陆愿景的话，此刻是不是同样适用于她身上呢。
这时，展心洛忽然回想起了昨晚的BJD设计草图，心中蠢蠢欲动。
说动就动，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若无其事地推开杂物室的门，翻东找西搜集所需材料。
陆愿景仍然窝在远处，一张娃娃脸喜怒不形于色。
率先开口的是他，波澜不惊地说：“你中午没怎么动主食。”
似乎左灵之前的话，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感受到了沉沉的注视，展心洛回头，坦然与他对视，“嗯。我对碳水的欲望一向不高，比较喜欢吃菜。”
过了一会儿，他眼中闪过若有似无的情绪，努力挤出了一抹不明显的笑。
“巧了，我与你正好相反。”
娃娃的表情难得生动，但这笑却让展心洛感觉到了某种刻意释放出的冷淡和疏离。
“可惜假的就是假的，这具身体什么都吃不了。就算你费尽心力为我做了牙和舌头……”他望着展心洛的目光，透出了些无奈的歉意，“抱歉，浪费了你那么多时间。”
他的话狠狠刺痛了展心洛。
陆愿景没有因为左灵的话意志消沉，而是带着不舍的眷恋，想要将她推远。
入秋以后，天黑得早了。夕阳西下，澄黄的光线十分好看。
而展心洛的嗓音也如落日的余晖般平静温和：“陆愿景，我只是一个给娃娃化妆的普通人，不是什么魔法师，但我不认为自己做的一切是无用功！张嘴——”
她的手指，压上了他的唇。
陆愿景不自觉地做出让步。
展心洛的手指，灵活地窜了进去，碰了碰他的舌头，“自己动！”
“咳咳——”陆愿景被她的话惊到，但还是不明所以地照做了。
除了材质表面有一点气泡外，灵活度几乎与真人无异。
展心洛微微一笑，发自内心感叹：“你看，这难道不是一种生命的奇迹吗？”
她洁白的牙齿，看得陆愿景有点晃眼。
一颗冰凉的心，一下子被她焐热了。
喜欢，太喜欢了。
除非生命走到了尽头，否则他根本拒绝不了这样的展心洛！
展心洛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具体不清楚，但总归是往好的一面发展了。
不错！
但是但是……她手指怎么卡在娃娃的嘴里，死活抽不出来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社区人员在外“咚咚”的敲门。
社区人员：“有人在家吗？请尽快出来做核酸，园区从现在开始，进行疫情封闭管制。”
展心洛顿时手忙脚乱，而且跌倒在娃娃陆愿景的身上。
她顺势摸到了他的胸膛，这手感绝了。
展心洛感叹：“你身体好软啊。”
陆愿景：“…………”
小剧场——
展心洛：你的舌头好像有点碍事。
娃娃陆愿景：你主动伸进来的，与我无关。
展心洛：要不先把舌头拔了？一会儿再给你安回来。
娃娃陆愿景：你是魔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