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古树枝枯叶落尽,历尽沧桑老来愁。
哪怕园丁再尽心尽力，仍无法阻止成片的花草树木变秃。这是大自然的规律，无法避免。
展心洛站在落地窗前伸着懒腰沐浴晨光，无意间瞥到了园区内枯枝朽木的残缺景象，一时间竟联想到了一周后的自己。
说起来办完住院的相关手续后她就该剃头了……
虽说当代崇尚我的发型我做主，但主动剃光头的女孩儿大概是寥寥无几。
展心洛无所谓的勾了勾唇，心里对“变秃”的未来激不出半分波澜。
要知道这个“变秃”的机会是多么难能可贵啊！况且她如今的心仪对象是陆愿景。
比起光鲜亮丽的外貌，他们更因彼此绚烂的灵魂而怦然心动，相互吸引。
虽然他们错过了彼此许多年，但无论是娃娃的身体，还是病魔与秃头……它们只是这段既定爱情的考验，她已全盘接受了。
展心洛微微出神，没过一会儿肩上多了件毛衣，手中也多了一杯温热的牛奶。
陆愿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窗边有点凉。”
这场严酷的命运考验，他们并非孤立无援。
展心洛侧过头，迎上了陆愿景关切的视线，随意道：“北方的秋天太清冷，风景一点看头也没有。等我康复，很想去四季如春的地方走一走。”
关于这方面，陆愿景有不同见解。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在他眼中，南北方各有千秋。陆愿景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有句话说得好，‘最美丽的不是眼前的风景,而是身边陪你看风景的人’。”
被这般专注的目光深情注视，任谁都会有所动容。
自从这个男人卸下了大律师的架子，彻底放飞自我以来，情商方面简直日新月异。
未免太会了！
展心洛并非没有遇到过能说会道的男性，大多时只觉得油腻。
但对方是娃娃，自然另当别论。
展心洛双颊隐隐发烫，轻声嗤笑了一下，想通了其中缘由，警告道：“请不要在网上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段子，还有土味情话。”
陆愿景不自然地眨了眨眼，“好吧。”
被她发现了。
关于爱情，陆愿景曾经我行我素，结果全以失败告终；莫鸣是指望不上了，网上的攻略也不行……令他稍微有点苦恼。
晨光温柔，暖意盎然，两个人肩并着肩享受这一刻的安宁。
直到展心洛牛奶喝得差不多，耳畔才传来陆愿景像模像样的工作“汇报”。
“陆鸣已经解封的部分律师兵分三路，法院、警局、静音平台，均已经顺利提交了详细的证据链，莫鸣又通过家里关系的牵线，成功联系上了那位退役狗仔的上线，是一家侦探公司。虽然他们那边愿意积极配合……”
顿了顿，陆愿景喉结轻微地滚动，笑声低沉醇厚，竟没了之前等身娃娃发声的生涩之意，反而愈发接近他原本的嗓音。
“但莫鸣的意思，是趁机把本地的不法私家侦探和水军团伙一锅端了，就当是为民除害。”
我国的私家侦探蓬勃发展期是从2002年开始的，那年泸州法院开创先河，重奖“私家侦探”揪“老赖”。
在当时认为侦探公司适当介入民事调查，可以弥补公权力量的不足。
随后就在各地出现了各种大大小小的私家侦探公司。
而随着互联网的发展，个人信息更容易获得；为了牟取更多利益，行业乱象与日俱增。
这是一个水很深的灰色产业，其中牵扯颇多，回报率低，鲜少有人愿意触及。
“莫鸣有魄力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想到莫鸣还藏了这种人脉！”
事件有了突破性进展，左灵肯定特别高兴吧。
哪怕是展盛最强盛的时期，展心洛和盛芳倩也鲜少与地头蛇打交道。
虽然她们都接过惊天动地的大案子，但女性律师在职场中，总会下意识地避开一些高风险高回报的案子，有时难免束手束脚。
听完了全部内容，展心洛更是赞不绝口：“计划完整，脉络清晰，最难能可贵的是在疫情期间保证了最效率的接棒式推进，知人善用，人尽其才。看来没有你坐镇的这段时间，莫律师真的进步了不少。”
如果是她来接手左灵的事，未必会比莫鸣做得更好。
陆愿景似乎对此不太意外，“人总得逼一逼，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能耐。”
陆愿景一直愿意相信好友，所以才会顶着外界压力，毅然拉莫鸣入伙。
顿了顿，他继续说：“莫鸣的父母以前开过杂志社，可惜还没正式交到他的手里，纸媒已经衰落了。”
眼见这个数码时代从纸媒到自媒，他有颇多感慨。
思索了片刻，陆愿景作为陆鸣的老板点评总结：“虽然这次含有一定的运气成分，但他的确行动能力变强了，值得表扬，不过没有额外奖金。”
谁让莫鸣他自己就是律所合伙人！多干活提高利润是他应该应分的。
还能卷。
继续卷。
唯有莫鸣的能力超出所有人的预期，陆鸣律所才会在顶梁柱二缺一的情况下撑下去，渡过难关。
展心洛见他拿起笔纸，极其自然地替莫鸣做起职业规划，不由摇摇头笑道：“黑心的资本家做派。”
那一条条苛刻的条例，仿佛铁面无私的老师给学生留假期作业。
以为陆愿景会反驳几句，谁知他侧头，一脸坦然地赞同道：“你说得很对。有压力就有动力。”
陆鸣是他经营多年的心血，说不在乎是假的。正因为了解莫鸣，信任莫鸣，他如今才能安如磐石地待在她的身边。
想到这，陆愿景也不由感叹：“这段时间，我确实应该谢谢莫鸣。”
队友给力，左灵的事正向前推进，展心洛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不少。
她抬了抬眉梢，漫不经心地开起玩笑：“是嘛，你浑身上下全是我做的，你怎么从来不谢我？”
陆愿景望着她，难得郑重，“谢谢，你的手艺不错。”
他愿意承认自己曾经有眼不识泰山，不懂bjd娃娃的妙。
“我开玩笑的，你不会没听出来吧。”展心洛略显无奈，“云墨本体还存在诸多问题。”
其实她的水准一般般，根本比不上娃圈各位神仙太太们，纯粹兴趣使然。
陆愿景认真解释：“或许很多人都觉得情侣之间说谢谢太过见外,但多伦多大学最近的一项研究证实了表达感谢在亲密关系中的积极作用。”
情侣……真是生疏又美好的词汇，两人同时有些异动。
在目光相接时，展心洛心跳陡然漏了一拍，暖意一点点蔓延。
这些年身边不乏追求者，但她头一回被如此真挚缱绻的目光环绕，如初春般的暖流包裹着她，这股陌生的感觉实在太美妙，她没理由不动心。
不是在恋爱的季节，却意外收获了甜美的恋爱果实。
但……他们两人针锋相对惯了，又怎么能和一般恋爱的相处模式一样？
于是展心洛笑眯眯地贴了他一下，轻松夺回主动权，“亲爱的，我先去洗杯子啦，你不能见水。”
他们骨子里同样强势，总要有一方占据上风，把控着恋爱节奏。
别忘了，先表白的可是她！
展心洛的行动过于自然，这下换成陆愿景心跳加速了。不过他是个娃娃样，脸上什么变化也没有。
但落在展心洛眼里，好像能轻易看穿他极力隐藏的情绪涌动。
然而想的入神，没走两步脚下突然就硬物绊了一下。
展心洛直挺挺栽倒在了陆愿景身上，手中的杯子差点掉地上。
明明前一秒还是成年男女暧昧的极限拉扯，却以最狼狈的方式收场，不愧是她。
幸好她有稳重可靠的娃娃心上人。
等等，这股强劲的力量……是不是不太对劲？
陆愿景扶着展心洛坐下，抬脚踢了一下硬物，“这一堆是什么东西？”
在阳台一角被块黑布罩住了，不仔细观察很容易忽略它的存在。
“大概……是我以前买的健身器材吧，一共练过两次……后来我嫌占地方就堆角落里了。”
每个冲动消费的年轻人都经历过这种事，展心洛尴尬了一下，连忙转移话题，“咳，应该不是我的错觉，你的支撑力好像忽然增强了？”
她猝不及防一脚滑，还以为两个人会一起摔倒，结果竟被陆愿景稳住重心。
陆愿景抬起一只手，握了握拳头，诧异的说：“好像……是吧？”
他的动作肉眼可见流畅。
展心洛比他更了解等身娃娃的构成，她的确换了新材质，又经过充分拉筋，但娃娃的关节真能有这么灵活吗？
展心洛神色中多了一分不自知的急切，重新上下评估起他的状态。
“发声方式没变，但嗓音变得丝滑，听上去和你本人几乎没差别了……你有什么不良反应吗？”
陆愿景摇摇头。
她不提，他竟没留意自身巨大的变化，感知力差的惊人。
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展心洛检查不出问题，而且摸不着头绪，只能一个劲儿的发问：“你再仔细想想，这两天有没有察觉出什么异常反应，再微小的事也不能放过。”
生活中那些时常忽略的错觉，可能决定了重要的未来。
温馨的晨光与先前的粉红泡泡再也不剩分毫，陆愿景整个人都愣了一下，站在原地好半天，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
虽然表情平静，但仿佛有燃烧的火苗在来回碾压展心洛的胸腔，“事到如今，你竟然不想告诉我？”
片刻后，陆愿景心虚的别开脸，拉着身旁的人说：“不是，我才记起来，最近偶尔会梦到一间加护病房……画面很零碎，我变成这样以来没睡过一次觉，所以无法确定真实性。”
冰冷的空气，耳畔的滴答声，错综复杂的管子，像枝桠缠绕着树干。
变成娃娃也会做梦吗？
还是白日做梦？
“也许只是我的妄想。但如果是真的……”
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加护病房里的人是陆愿景，他的意识短暂回归了自己的身体？可为什么又回来了？
展心洛突然什么都问不出来了，那些埋在心里隐秘的担忧，被这一句话全都挑了出来。
这么重要的细节，他竟没有想起来？
不，这并不符合陆愿景一贯的行为逻辑。
他们光顾着变娃后交心的喜悦，却遗忘了可能因此产生的不良后果。
谁能保证人变成娃娃没有后遗症……人生又不是在写小说。
万一……呢……
诸多可能性，像弹幕般在展心洛的脑中快速一滚而过。
但凡展心洛能想到的，陆愿景多半猜测个八九不离十。
前段时间他一直担心展心洛情绪不好，害怕她身体担不住，所以尽可能安抚。她很快要接受手术，此时更不可能因为他的事刺激她。
于是在展心洛的注视下，陆愿景冷静地合上面前的资料，慢条斯理地说：“只要找机会近距离接触到我自己，一切将迎刃而解。”
所以他必须以更快的速度克服这具身体的问题，与她一同去趟医院。
展心洛其实越想越不对劲，但理智终究战胜了恐惧。
活着不好吗？
陆愿景不会在这方面骗自己的。
见他神色平淡，展心洛连忙点头。
他们会共同解决所有问题！
“呼啦呼啦”，角落里传来馒头挠猫砂的动静，强行打破屋内微妙的氛围。
展心洛和陆愿景无奈对视一眼。
他们俩如果都进医院了，这只傻乎乎的小东西该怎么处理？
小剧场——
别人家的偶像剧桥段：
老爷子：这里是五百万现金，立刻离开我孙女！
莫鸣：我和左灵是真心相爱的，求求您成全我们吧！
咱们家的偶像剧桥段：
老爷子：给你五百万现金，不许再和我孙女做朋友！
展心洛：我就不，就叛逆，怎么滴吧！
左灵：好像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