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三个月的吴恋……一尸两命……离奇死亡?!
因为疫情期间管控的缘故,住在临市的吴家父母甚至无法在出事后第一时间赶到A市,最后还是在办案民警的协调帮助下,以远程视频的方式,看到了已经蒙上白布的女儿最后一面。
展心洛至今仍记得好友在得知自己怀孕后幸福的模样,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三口之家生活的期待与向往。吴家老两口面对如此惨烈的事实,该会有多么崩溃。
小恋她怎么会——嘶——
针刺般的强烈痛楚一闪而逝,疼得展心洛浑身冒冷汗。她条件反射地抓住了手边的什么东西,死死攥在掌心。
那一瞬间她意识涣散,产生了奇特的幻觉:吴恋充满活力的笑颜仿佛映照在一面硕大的镜子内,无比真实地透射在她的面前。然而下一秒,“啪嚓”清脆的响声,镜子裂得粉碎,被一阵风吹得烟消云散。
“小恋——这一切不是真的!”
展心洛条件反射地向前,伸出的手很用力,却因慌乱显得格外苍白无力。她呼吸骤然变得急促、沉重,身体踉跄了一下,整个人向前倾倒。
陆愿景反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冰冷硅胶的触感,却给了展心洛一股坚定的力量,支撑着她没倒下。
“不要紧张,有我在。”陆愿景努力保持冷静地说:“一、二、三……先跟着我有节奏的保持呼吸。”
他如今是娃娃的状态,能做的事情十分有限,但还是根据自己所知的急救知识,扶着软弱无力的展心洛立即躺下。
把她的双脚抬起来,轻轻放在一个皮质的盒子上,让脚能高于心脏水平,保证血液流向心脏,再顺利流向大脑,可以正常循环。
陆愿景想掐住她的人中穴,刺激神经、开窍醒神,令她能保持清晰的意识,但几次尝试,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现实再次警告着他:你不过是一个娃娃,别总妄想做 “人事”!
不!
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出事!
陆愿景握了握拳,没有片刻消沉,反倒是心一横,当机立断表示:“这样下去不行,我帮你打120。就算小区封了,也不会影响救护车进出。”
失魂落魄的展心洛眼前正一片黑,她说不出话,只是一味地拉着他的手摇头。
陆愿景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低沉的声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你现在需要更专业的急救治疗。安心吧,我会谨慎行事,一定不会暴露自身的秘密。”
却听见展心洛磕磕绊绊地说:“不、不是、低、低血……”
陆愿景快速审视了她一圈,最后得出了判断结果:“难道是低血糖?”
展心洛闭上眼点了点脑袋。
陆愿景在这个家待得时日不短,甚至做过两顿饭,对房间格局非常熟悉,火速找到了两瓶葡萄糖,他半扶起她,抵到唇边。
“张嘴。”
“唔。”
脱离了父母的独居生活固然恣意自由,但身体骤然出现问题,饶是坚强如展心洛仍然会感到一丝恐惧。
但她现在不是一个人,身边有一个熟悉的等身娃娃,而娃娃的内在则是她更加熟悉的灵魂。
“咳咳——”
“慢点喝。”
“……唔。”
腰上的那一道力量,牢牢地为展心洛撑起了一片安全区。哪怕只是冰冷的硅胶,也让她体会到了陆愿景传递过来的缱绻温柔——就算他的人生跌至谷底,一旦暴露危机四伏,可是仍愿意在她需要的任何时候,全心全意为她着想。
似一缕阳光,灼热而坚定。
半晌,被抚平了些许不安的展心洛,把脸埋在他的肩膀,小声说:“谢谢……谢谢……”
事情太突然,她抬手捂住眼,难过地哭了起来。
温热的眼泪落在了陆愿景的脖颈处,明明身体没有任何知觉,心却还是被“烫”得难受。
陆愿景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有时安静的陪伴胜过所有抚慰。等缓得差不多了,才扶着她去洗脸。
洗手台前的镜中,他们一个面无表情娃娃脸,一个女鬼扮相——头发凌乱,哭得鼻头通红,被冷水打湿的脸色难看得不忍直视。
不久之前,他们两人还是法律界的翘楚,长相出众,气质不凡,胜率傲人……是众人眼中公认的天之骄子,多少同行羡慕的对象。然而世事无常,不过是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因为一场意外,连“活下去”也成为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两人均看不清人生的前路在何方,幸而有一个人,会一起面对。
展心洛用指尖顺过发梢,居然在里面揪出了两根显眼的白发。
她突然醒悟过来,她不甘心!
展心洛对着镜子眨了两下眼,抿了抿唇角,眼睛亮得惊人,令沉静的面容有了些生气。
“我对小恋的‘离奇死亡’抱有质疑!如果不调查清楚,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人可以颓废,但是不能停下向前的脚步。毕竟她只是生病了!又不是死了!
在事实水落石出前,她不会轻言放弃!
陆愿景了然地点点头,郑重道:“好我帮你一起查。”
作为律师,他理应有一颗追求真相的心,况且那是她的朋友,亦是他的委托人。
在付诸行动之前,展心洛先吃了医院给开的调理药丸。
最近一段时间,她一直用小程序与主治医师保持沟通。随着病情的不断发展,每日的药量也有所增加。越吃越费劲,连续喝了两杯温水,仍然压不下嘴里浓重的苦味。
展心洛努努嘴,舌尖不小心从上牙膛舔过,顿时被激得一个哆嗦,神色变得极为痛苦。嚼着嚼着,甚至带了一点咬牙切齿的狰狞。
如此慢吞吞的来来回回,好半天才勉强解决了所有的药。
馒头不知何时凑过来想要和主人贴贴,结果被她的气势惊得炸毛,怂怂的竖着尾巴撒腿就跑。
猫咪苦手的陆愿景松了口气,盯着盒里剩余的黑漆漆药丸,没忍住问:“药有这么苦吗?”
都说良药苦口,是药铁定不会好吃就是了,但她这样罕见的表情,一时间令陆愿景脑补无能。
“不光是苦的问题。”展心洛略思索了一番,苦着脸形容:“就好像是馊了八十天的饭菜混合墙皮,再加上红砖头粉的味道和……”
“别说了。”陆愿景连忙摆摆手,“感觉嘴里已经有味道了。”
好真实的反应……
展心洛哭笑不得地含了一块无糖的薄荷糖,但是清凉的薄荷味散播得太过缓慢,没一会儿就迫不及待地“咔吧”把糖咬碎了。她的腮帮子有规律地一动一动,侧颜像极了陆愿景与她认识之初时,品尝小蛋糕的专注模样。
书上说,人如果正值青春期,稍微被感动一下就会记一辈子。
他正是如此恋旧的人。
这没什么不好的,她值得。
仔细一想,之前的顾虑和迟疑全是庸人自扰,他陆愿景最喜欢的、最想珍惜的人就在身边,那么他应该做的是珍惜从现在起的每时每刻。
尽量避免无意义的内耗,把力量用在刀刃上,早日变回人;以自己的躯体,拥她入怀。
直到联系上张绍彬,展心洛嗓子里的苦涩味道才彻底散去了。
视频内出现了张绍彬罕见的没有戴眼镜,胡子拉碴,憔悴不堪的脸。
因为用了平板和支架,视角比展心洛的手机端更加开阔。
此刻他抓着头发坐在沙发上,背后的落地窗被帘子遮得严严实实,茶几上烛火摇曳,昏暗的环境增加了身周的低气压。
“你已经知道了吗?”张绍彬抬眼看她,眼底都是压抑得沉郁。
展心洛面色苍白的郑重点头,“是,叔叔阿姨已经告诉我了,请节哀。”
“我的老婆,我的儿子,我的整个家庭,一夜之间全部没有了!节哀?这种事你让我怎么节哀?”张绍彬一拳砸在了茶几上,“嘭”的一声,奇巧的玻璃杯被他的手撞飞,轻盈落地,“哗啦哗啦”摔得稀碎。
残余的酒水,味道很冲。
然而他无心理会周遭一切,完全沉浸于自我悲伤之中,抱着头痛哭出声,语无伦次的低吼:“……心洛,你说上天、上天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报复我!小恋——我的小恋——她永远不会再对着我笑了!我的儿子,他还那样小……她不可能是自杀的,绝对不可能!”
一时间,展心洛沉默下来,听着张绍彬歇斯底里地宣泄着自己的痛苦良久。
她和不远处“旁听”的陆愿景对视一眼,似乎都能从对方的眼眸里看到痛惜和无奈。
不知这样持续了多久之后,张绍彬低哑的嗓音才平静下来,他有些自嘲地笑了下,眉宇间露出几分疲倦。
“抱歉,我……不该对你……你是她的好朋友,出了那样的事,我知道你心里的难过不比我少,我——”
“不,老同学,我理解你。”
吴恋遇害,压力最大、最痛苦的就是他。
展心洛感同身受,但安慰的话语皆过于苍白,根本说不出口。她如今能为小恋做的,就是查清真相,将凶手绳之以法。
于是半小时后,待张绍彬稍微冷静下来,她便将想法如实告知了他,还肯定的补充说:“这世上没有绝对完美的犯罪!只要犯罪必定会留下痕迹,我虽然不是专门的刑事律师,但是工作中曾接触过几宗悬案,有多次配合警方办案的经验,愿意在隔离结束后无条件协助调查。”
展心洛专注地看着他,那恳切的眼神令人动容。
“真的吗?”张绍彬抹了一把脸,眼睛瞪大,神色激动得甚至扭曲。
但他略一思忖,半晌才犹豫的说道:“你的能力我自然信得过,可是你的身体状况,目前应该专心接受治疗才对……不行,我不能那么自私,将压力全部抛给你!我可以聘请其他的律师来……我自己也可以……”
既有心动,也有顾虑。
“首先,我支持你聘请其他的律师,但这与我的决定不冲突。每一位律师的切入角度、办案手段大相径庭,双管齐下能确保调查的效率。而且我不是冲动的人,会妥善安排好工作的节奏,不会耽误治疗。”
展心洛顿了一下,继续解释说:“我从业多年,不仅认识了许多相关专业的同行,还与研究刑法的大学教授有联系。如果真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可以及时向他们寻求援助,不会一意孤行。”
她想通了,这么多年的法律不能白学,就算不做职业律师,也可以尽自己所能为人提供帮助。
张绍彬叹了口气:“想必你听爸妈说过了,虽然疑点重重,但截至目前并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警方的判断仅仅是‘不排除’被害的可能而已。如今疫情管控,调查进度更加受到限制……”
展心洛点头,毫不避讳地说:“是,我知道。但再小的力量也是一种支持!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两人各抒己见,但展心洛格外坚持,最终张绍彬面色几变,闭了闭眼,彻底冷静了。
他斟酌片刻,决定妥协:“我从小就说不过你。好吧,我同意你以你的方式参与调查。不过一定要留意自己的身体,一旦出现任何问题,你必须立刻停手。”
展心洛坚定地点点头,“嗯,我向你保证。”
由于未定案,亦没有什么有利的证据,案件文书很是简短,几乎是下一秒就传到了展心洛的手机里。
其他诸如现场照片、随身物品等更加细节的证据,则需要疫情解封后,展心洛亲自到警局进行申请。
确认文件无误后,展心洛抬起头,怅然地对上张绍彬的视线。
怀孕数月的好友出门散心,半天后她的尸体在运河边被钓友们发现。然而死因并非直接溺水,而是气道异物梗阻造成的阻塞性窒息,现场没有任何搏斗反抗的痕迹。
在人证、物证一样没有的情况下,无法断定究竟是意外还是遇害。
这是她接过的、最棘手的案子。
没有之一。
之后两人仿佛用尽了力气般,隔着屏幕,彼此相顾无言。
这显得房间内格外安静,几乎听得到呼吸的频率。
直到手机那端传来很轻的一道女音:“邵彬?刚刚我在楼下,好像听见了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
嗓音清脆婉转,充满了年轻的活力。
与此同时,那女声打开了墙上的吊灯开关,室内变得通亮,晃得展心洛下意识眯起双眼。
小剧场——
展心洛:小恋的死,请节哀。
张绍彬:呜呜呜我这一生只爱小恋一个,为了她我终身不会再娶了!
展心洛:老同学是好男人啊。
小姨子:邵彬啊,家里的沐浴露没有了!
张绍彬:…………
展心洛:卧槽狗男人给老娘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