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城西边俱是山林,常年生长着草药,有不少还是千金难得的贵重品种,可偏偏山势陡峭,林中随处可见野兽,除了以采摘草药为生的老寻药人能凭借经验行走于此地之外,旁的人几乎退避三舍。
羲瑶并不知道人们对西山林的畏惧,在得知那里可以采到新鲜杜仲后,她提着竹篮就去了。
参天大树遮蔽了日光,林中昏暗阴森,寂静而沉默,颇为瘆人。
羲瑶耸动鼻子,闻着风中的药草气息找到一片长得郁郁葱葱的杜仲树,掏出柴刀仔仔细细地削树皮。
一只毛茸茸的兔子吃草吃得忘乎所以,靠她越来越近,羲瑶放下手头的事,忍不住伸手想要摸摸它。
谁料那兔子抬起小脑袋看着她,忽然口吐人言惊声大叫:“有魔物!有魔物!”
沉睡的山林如同被吵醒的巨兽,瞬间从死寂变成山呼海啸,野兽从四面八方奔向羲瑶,怒吼着要把她撕碎。
“等一下,我不是魔物!”羲瑶急忙澄清。
可没有人听她说话,黑熊、老虎、鬣狗等凶兽接二连三攻击她,逼得羲瑶不得不逃窜躲避。
姗姗来迟的白色麋鹿看清羲瑶的脸,高呼:“都住手!她不是魔!”
众兽停止动作,为麋鹿让开路。
麋鹿行至羲瑶面前,化作人型朝她合手行礼,恭恭敬敬地说:“袅袅林楚念,参见梵月殿下。”
羲瑶绷着脸,换上和梵月如出一辙的冷淡表情道:“别来无恙,楚念,你怎么会在这里?”
千年前的战争,骨族与妖族联手却依然惨败于魔族刀下,妖族栖息地袅袅林化作寸草不生的废墟,时任族长鹿妖楚念带领幸存下来的小妖隐匿起来,身为一方霸主的妖族便从此没落,再无声息。
“为了生存罢了,人界没有那么多魔物,不需要提心吊胆,可以安心睡个好觉。”楚念苦笑:“虽然妖在人界过得举步维艰,但至少不再是谁的盘中餐,活着已是莫大的恩赐了。”
羲瑶沉默不语。
当年楚念红袍长发,意气飞扬,有敢同天斗的魄力,可千年浩劫之后,她不再一言不合提拳就干,变得谨小慎微瞻前顾后。其实于妖而言她现在正是青春年华,可眼角生了细纹,目中尽是疲惫。
楚念微微叹气,故作轻松道:“不提以前的事了,你在人界干嘛?西山林人迹罕至,你出现在这里,难道是特意来找我的?”
羲瑶顺口胡诌:“我——路过,路过。”
“路过?”楚念环视一圈阴暗无光的森林:“这儿?”
“呃……”
“不想说可以不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理解。我看你篮子里装了一堆树皮,是有什么用处吗?”
“能治病。”
“有个人类老头经常在山脚下爬来爬去,对着花花草草念叨‘这个可以治痢疾’,‘这个可以治头痛症’,没想到树皮居然也可以治病,我叫他们帮你削吧,你这把小刀可不如我们妖族的爪子锋利。”
“行,谢谢。”
两人说话间,之前那只尖叫兔子鬼鬼祟祟蹭过来,一口咬在羲瑶手上,大门牙啃了啃,啃不动。
“呸,骨族。”它嫌恶无比道。
说完又一蹦一跳地跑走。
“它讨厌我,”羲瑶笃定。
“可能它把你当魔了,毕竟你们的气息和魔族相差无几,”楚念道:“说起魔族,前些日子我隐隐约约感应到了他们的存在,就在槐花城里,但是等我试图追寻的时候,那个感应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不可能是魔族,有我们守着门,他们过不来。”
“也对,魔族几乎没有办法不经过你们就到人界,应该是我的错觉。更何况有你梵月在,魔族无处遁形。”
有了妖兽们的帮助,羲瑶的篮子很快就装满了杜仲皮,她拜别了楚念,沿着小径慢慢下山。
曹承心拄着拐杖走出房间,正好遇到曹夫人,便问道:“娘,笙笙呢?”
“不知道啊,我也找她呢,一天没见着人,会不会是出门玩去了?”
“她除了我们哪还认识其他人,谁会跟她玩?”
“有没有可能,她去西山林找药了?”曹太平插嘴说道:“昨天我去给你抓药,结果铺子里的药全卖光了,我回来抱怨了两句,笙笙就说可以去山上采,我当她开玩笑呢,她不会真的去了吧!?”
曹承心顿悟,怪不得她非要喝他的药。
“我去找她!”
“你走路都不利索,更别提找人了,别着急啊,在家里等着,我和你爹一起去找西山林寻笙笙!”
曹承心独自在家中等待,每分每秒都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日暮西沉,他的心在这令人绝望的杳无音讯中一刻比一刻焦躁不安。
终于,那扇柴门被推开,他不由自主站起身子,曹家夫妇二人中间是羲瑶。
“对不起,本来早早就装满篮子了,可是下山的时候却迷路了。”她自觉地道歉。
山林中的树长得差不多,羲瑶一恍神便迷了路,不停地在林子里打转,幸好曹家夫妇托老寻药人带路进山,又正巧遇到了羲瑶。
羲瑶怕曹承心发火,抢先示弱道:“承心哥哥你不要生气,我知道错了,下次出门我会告诉你的,不会再一声不吭出门了。看,我采到了好多杜仲,和先前准备好的药材一块合拢,应该够一个月的用量了。”
曹承心没管药,全部的注意力集中于她身上:“西山林重峦叠嶂,常有猛兽出没,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羲瑶使劲摇头,露出大大的笑容道:“什么猛兽都没有遇到,只看到了一直小兔子,我一动它就跑走了。”
触及到他怜惜的目光,羲瑶的嘴巴又开始控制不住:“承心哥哥,是不是很感动啊?为了报答我,你就以身相许吧!”
轻佻的话她说过不止一次,曹承心不会当真,她也不会。
可曹承心看着她汗津津的小脸、鞋上沾着的泥巴和裙子上因为摔倒才会留下的痕迹,说:“好,那我就以身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