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河是槐花城第一个考上京官的人。
那时候的槐花城没有书院,只有学费很贵的私塾,普通人家的孩子根本上不起。
陆清河靠着嘴甜和勤奋硬是打动了夫子,成为唯一的不是出身于富家的学生。
当他连中三元成为京中监察御史时,教他的夫子说“不要再回槐花城,过你的日子吧”,随后阖然长逝。
陆清河确也在京城过了几年,但官场上那些事他厌恶至极,便索性辞了官回了乡,靠着积蓄开了槐花城第一个书院。
旁人都说他傻,放着好好的官不当,来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书院院长。
他每每听到只是笑,说读书好,读书才能走得更远,槐花城的人不一定永远待在槐花城。
几十年来,他未曾婚娶,一心一意扑在教书育人的事业上,培养出了许许多多的学生,槐花城中每家每户都至少有一位成员在他门下读过书。
羲瑶不由得想起宁管事。
他也和这位人类的老师一样,看着骨族新生的孩子们长大成人,教授孩子们知识和能力,他漫长的寿命,就是骨族漫长的历史的一部分。
“我很对不起他,”曹承心说着说着又落泪:“他那么看好我,支持我,爱护我,可我没有考上功名,我……辜负了他,他一定很难过,不会原谅我……说不定这般突然的病故,也是因为被我气坏了身体导致的。”
“世间最厉害的大将军也无法做到百战百胜,没考过你也很难受,陆先生不会因此责怪你的,一切只是缘走过这里了。”羲瑶说:“陆先生会有好报的,他有大功德,来世一定会投胎在好人家,度过幸福美满的一生。”
“世上真有转世投胎吗?”
“陆先生这样好的人,会有的。”
守到天亮,赵暮云带着众人为陆清河扶灵下葬,所有人皆沉默,看着泥土一点一点将棺椁掩盖。
寒凉的风卷起落叶,似乎也在送别。
如今,已是深秋时节。
槐花城忽然安静下来,像绵长的哀悼。
陆清河的离去令曹承心深受打击,他一下子病倒,昏沉好几日不见醒。
大夫来过,只说身体上的病好治,但心病需得心药医,他也束手无策。
羲瑶着急又担忧,守在曹承心身边不眠不休地照顾,实在撑不住睡一会儿,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贴在他胸口听他的心跳,确认还活着才放心。
羲瑶看着躺在床榻上的曹承心,他脸色苍白,神情焦躁,眉头皱得死紧,很是痛苦的样子。
再三犹豫,羲瑶取来绣花针,试图扎破指尖。
“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哦,”十七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一旦产生血系连接,你和他的羁绊将牢不可破,到时候你拿我的果实回魔界,他身为凡人会被你害死。”
“我知道,只要我永远不回魔界、永远在他身边不就可以了。”
“你确定吗?人间没有可供你修炼吸纳的灵气,不回去你会早死哦。”
“没关系,反正我本来就该死。”
羲瑶将自己的指尖血滴在水碗里,慢慢喂曹承心服下,等了半刻钟,他缓缓睁开眼睛。
“我这是怎么了?好像睡了很久的样子。”
“没怎么,你只是太伤心所以睡了一觉,现在醒过来了,”羲瑶状似云淡风轻:“现在感觉如何?身体可曾有哪里不舒服的?”
“没有。”
曹承心盯着羲瑶看。
短短月余,先是他考试失利,后来陆清河离世,她几乎时时刻刻陪在他左右,而今他倒下,又害的她焦心担忧,本来乖巧漂亮的姑娘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模样憔悴且疲惫。
曹承心又心疼又愧疚:“对不起,笙笙,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羲瑶抬手屈指弹了一下他脑门,笑着说:“辛苦倒是不辛苦,谁让我喜欢你呢!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只是——不要丢下我们好不好?大夫来了好几次,都说没有办法,爹娘去庙里拜了又拜,铺子里的事也不管了,我们都特别害怕……还好苍天有眼,让你醒了过来,否则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曹承心拉她入怀,替她擦去眼泪:“好了,不哭了,都是我的错,让你和爹娘操心,我一定振作起来,不再让你们为我烦忧。”
人界,杏林镇外。
雀斑少年收回追踪蝶,对身后的女子说道:“三清师姐,找到那四处散播摄灵花的魔族女子了,就在这镇子的白云酒楼中。”
桃三清道:“将消息汇总至含光院,你我先进镇子探查,若是能抓到那女子的活口最好,若不能,就地格杀。”
杏林镇的白云酒楼,玄拂身着紫纱裙舞动,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台下男子痴迷地注视她,头上、身上、地上到处飘着摄灵花瓣。
一舞毕,旁边女子为玄拂披上雪色狐裘,忧道:“玄拂大人,离雪长老说了要我们按兵不动,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怕什么,我们是在为陛下复苏而努力,就算离雪长老知道了也不会真的跟我们发火,”玄拂嗅了嗅摄灵花,道:“人类的精气真美妙啊,果然还是直接收割来得快,真不知道离雪长老在怕什么,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耽误陛下的复苏大计。”
一个黑影悄然显现,少年面容冷漠地说道:“有犬牙正在往这边靠近,速度很快,走。”
“南光?你怎么在这里,我凭什么相信你?”
“待会再说,现在马上离开这里,来的犬牙实力不弱,你打不过。”
玄拂不信他,两人各自的主人争斗得不可开交,他怎么会那么好心救她?
“我不走,要走你自己走。”
南光见她油盐不进,即刻转身,却忽然拔剑斩断一支白羽箭!
差一点点,就射中玄拂。
“都别走了。”
走廊尽头,面若冰霜的女子说道。
她身边的雀斑少年手持绿檀弓,正抽出一支新的白羽箭对准这边。
南光死死盯着桃三清,吐出一个字:“走。”
玄拂看了看他,果断退后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