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乡试放榜,羲瑶陪着曹承心早早到了省城等待。
俩人费劲地挤到前边,一打眼便看到袁泽林的名字排在第一,羲瑶嘁道:“这驴脸倒有些本事。”
接着她对着榜单看了又看,小心翼翼地说:“承心哥哥……好像没看到你的名字。”
周围人群中,有通过的学子和朋友家长抱在一起庆贺,有落榜的人痛哭流涕。
曹承心苍白着脸喃喃道:“怎么会没有……我明明准备了好长时间的。”
他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模样。
旁边有人听到他的话,随口说:“凡是参加考试的,谁没准备很长时间啊?没考上就没考上呗!”
羲瑶瞪了那人一眼,抱住曹承心安慰着说担:“承心哥哥,你还好吗?没关系的,这次没过还有下一次,你不要伤心。”
曹承心扯出一丝笑:“他说得对,大家都很努力,不只是我在用功……笙笙,我们回家吧。”
“嗯。”
曹家夫妇在门口期盼地等着两个小的回家,可见到他们的脸色便知道事情不妙。
曹承心一回家就把自己关进书房,羲瑶和曹家夫妇三个人坐在外面唉声叹气。
“他都那么勤奋学习了,日日不曾懈怠,在书院时总是甲等第一,连陆先生也夸奖假以时日他必扬名四海,怎么会不中呢?”曹夫人半哀叹半痛心地说道。
“是啊,”曹太平亦道:“每天都学到子时才熄灯,不说拿下头名,第四五六总是有的,可怎么会……唉。”
羲瑶打起精神劝道:“爹,娘,不要难过,这次没中没关系的,还有下一次机会,承心哥哥只是运气稍微不太好,以他的才能再来一回一定成功!老话都说好事多磨,说不定下次乡试才是承心哥哥一鸣惊人的时候!”
“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再等待三年又何其不易,希望愿他不要因此散了心性吧,”曹夫人说:“以后我们在家里尽量不要提乡试的事情,免得勾起他难受,笙笙,这阵子麻烦你多陪陪他,千万别让他走极端。”
“嗯,我会好好看着他的。”
羲瑶的确寸步不离地守着曹承心。
他睡觉她盖被子,他喝水她递被子,他吃饭她拿筷子,总之除了去茅房外,哪哪都有她的影子。
曹承心明白他们在担心什么,几度保证自己不会想不开,他们嗯嗯啊啊表示相信,羲瑶却依然坚守在他身边。
“这么困,怎么不去房间里睡?”
曹承心捏捏羲瑶的脸。
她非要在他睡着了之后才肯躺下,短短几天黑眼圈都长出来了。
羲瑶立马直起身子嘴硬道:“谁困了?我精神头好着呢!”
“你真的不用这么紧张我,一次失败又不代表永远失败,我真的不会寻死觅活。你回去睡吧,我保证你醒了以后还能看到活生生的我,好不好?”
羲瑶撇嘴,正要拒绝,院外有人大声喊:“曹学子在家吗?”
陆清河的家仆一身缟素,他朝曹承心躬身行礼,道:“我家先生于昨夜病逝,生前他最放不下的便是书院众学子,曹学子,若您有空,还望前来松柏堂吊唁,感激不尽。”
曹承心惶然:“陆先生他死了?”
“是的,”家仆又鞠了一躬,“在下还有其他人需要通知,先行告退。”
“节哀,”羲瑶学着他的样子也弯下腰送别。
突如其来的噩耗令曹承心深受打击,羲瑶为他擦拭眼泪,哄他:“承心哥哥,别哭了,我们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再说好不好?”
曹承心点点头,留了纸条告知曹家夫妇去向,和羲瑶一起前往松柏堂。
未至松柏堂,路边已有纸钱纷纷扬扬,越靠近,越能听到撕心裂肺的哭泣。
曹承心收敛的情绪再一次崩溃,他急匆匆走进堂中,迎面一口棺材。
“承心,你来了,再看陆先生最后一眼吧。”有相熟的同窗说道。
“不会的,从未听说陆先生抱病,怎么会突然间病逝?你们一定是在开玩笑,棺材里的人绝对不是陆先生!”
曹承心说着,冲到棺材边伸手试图抬起棺盖,旁边迅速有人出声阻止:“住手!”
男子头上绑着白色带子,神色悲痛道:“够了,曹承心,不要打扰师父的安宁了,他真的……真的已经走了!”
曹承心含着泪看他:“暮云师兄……”
赵暮云是陆清河捡回来的孩子,从小养在书院里头,视陆清河为父亲,但口中仍唤“师父。”
他比曹承心大六岁,是书院很多人的师兄。他的话,曹承心是听的。
“这里还有很多人和你一样爱戴师父,但人终有走到结局的那天,承心,过来为师父上柱香吧。”
曹承心闭了闭眼,泪珠滚落而下,他接过香郑重地插在炉中,屈膝跪下,朝棺中的陆先生咳了三个头。
他说,学生曹承心祝师父一路走好,九泉之下仍潇洒快意。
缺失了心,导致羲瑶也不太懂“悲伤”,她陪着曹承心一样做了上香磕头的动作,扶着他静静站在一旁。
袁泽林也来了,像许多陆清河的学生一样悲伤痛苦,插香磕头拜别陆清河,立在角落默默流泪。
陆清河开创书院十一载,教出不少学生,有的考去其他地方做官,讣告寄去要好几日时间,有的留在槐花城成家立业,因此前来送行的人络绎不绝。
得了曹家夫妇的许可,曹承心和羲瑶帮着赵暮云接待来自各处的送陆清河最后一程的人。
忙忙碌碌三天,明日即将安葬陆清河。
秋已深,风霜重,羲瑶带了毯子裹住曹承心和自己,两个人坐在地上为陆清河守灵。
曹承心很久没说话了,一直无声落泪,哭到眼睛通红。
长明烛燃烧,羲瑶小声地说:“陆先生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吧?这三天看到了好多好多人过来送他。”
“是,他的确是个很好的人,终生未娶,把我们这些学生当作自己的孩子对待,所有知识倾囊相授,喝多了总是说‘我辞官回乡就是为了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