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当时……”
听我讲完，秦怡许久都没吭声。她坐在地上，背靠沙发，抱着自己的膝盖，最后只是虚弱地说了句“如果”。
人总是很爱说“如果”，但人的选择总是瞬间产生，哪里来的“如果”。
“如果我当时报警？”
我替她说：“没有证据，肖成肯定站在宋斌那边，到时候他俩肯定会咬死我。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能洗得清吗？就算把他俩送进去，能判死刑吗？一旦他们出来，会放过我吗？到时候我拖家带口，要怎么办？”
这些事情我都想过无数回，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从我拦下那辆车开始，就无法挽回了。
或许有的人能做到回头，可我不行，我懦弱。
“可我还是不明白，当初肖成被抓时为什么不供出你。既然他都选择担下来了，为什么又来找你。”秦怡终于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那件事你知道多少？”
“我对肖成的事情不感兴趣，他和我说，我也不怎么愿意听。”她开始前后晃着身体，“我只是大致知道那天你们三个要去做件事，肖成事先和我说，如果事成了，他会联系我，还给了我一点钱。我当时就觉得，你们这趟有去无回。”
“之后警察找过你吗？”
她摇头：“我很快就走了，也再没有打听过他的消息，连他被抓也是遇到你之后才知道的。”
也许她没有遇见我更好，某一天她一定能振作起来，找到出路，人海茫茫，肖成也很难再找到她。可偏偏她以我做舟，以为我能渡她出苦海，谁知我一直在漩涡中心。
“我也不知道。”我还是没有和她说实话，“我以为自己会被抓，但后来就不了了之了。也许……他是想出来以后还能找我要钱。”
秦怡神色中仍有疑惑，却也没再纠缠。她只是叹息着重复：“你不该杀老赵的，之前的事都还可以解释……”
“我不想解释了。”
我不想解释，不想狡辩，不想累死累活伪装了。我放弃了。从我做出决定要那么做时，我就已经在等待结局了。
其实这些年我过得不好，虽然日子好像很顺遂，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没有一刻从过去中解脱出来。我努力地做一个“好人”，想以此掩盖自己的污点，是多可笑的事。
肖成出狱找到我的那刻，我就已经有了大势已去的感觉，可我不甘心。结果处理了肖成，自以为天衣无缝，却还是被林和平盯上，就算没有证据，他们也没有轻易放弃。
我不得不承认，不放过我的不是某个人，是我自己做过的事。有些东西自以为绕过去了，不回头就好了，可它就在余光里，时刻恶心着我。
也让我恶心自己。
“将来，如果赵安乐问起来，你就尽量添油加醋，把我说得更坏一点，让她就当没我这个爹。”
我按住秦怡的肩膀，用力点力气：“要是这几年我还有点能念的好，你就答应我吧。”
她闭了闭眼睛，终是慢慢点了两下头。
我也就放心了。
两天后的夜里，店里没了客人，我在把没嚯嚯的凉菜和熟食收拾了，打算带回家里去，林和平慢吞吞走了进来，在老位置坐下了。
他看起来有点累，毕竟这把年纪了。我把装好的菜放到了他面前，打开饭盒盖，说：“本来想带回家自己吃的，你要不嫌弃是剩的，就吃了吧。”
“你咋知道我没吃饭呢！”他抄起筷子，夹了一粒炸花生米。
“不管吃没吃，进了馆子总得再吃点。”我从柜子里掏出一瓶酒，顺手捏脸玻璃盅，在他对面坐下，“这是我自己的酒，比卖的好。”
他拿过瓶子瞅了瞅，说：“多钱啊？我喝了不会犯错误吧。”
“那我自己喝。”
我就只给自己倒了一盅，林和平乐着也给自己满上：“算了，今儿开斋。你把门关了，咱爷俩聊聊。”
我听他的，起身把外面的卷帘门往下拉，只留了一条缝。
“小赵，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他举起酒盅，“来，碰一个。”
我在他的杯沿下面和他碰了碰杯，一口把酒喝了大半。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想再来劝劝我，最后一次。
“今天咱俩说说心理话，成不？”
“你今天一个人来的，我就算和你说了什么也不算数，对吧？别人问起来，我还可以不承认？”
林和平乐：“对！”
“行，”我又给我俩倒上酒，“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我之前猜的，到底对不对？”
沉吟片刻，我说：“差不多吧。”
“宋斌已经死了？”
我点点头。
“谁杀的？”
我仰头把酒喝干，辣得我心口疼，用力闭了闭眼，嘶哑道：“我。”
林和平出声地叹了口气，不住摇头。
“我也有问题想问——”
“你问。”
“你为什么盯上我？就因为我和肖成是同学？”这是我一直以来的疑惑，现在问正好，总不能等到最后做警局里还要去问警察是怎么办案的，“和他相关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我？”
“我怎么和你说呢……”林和平边吃菜边说，“最开始只是感觉，你说是你同学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干了一辈子警察，多少有点直觉。可我真是不愿意相信和你有关，所以借去厕所，到你厨房后面观察了一下。发现你换了套新的刀具，之前你用的那把铁刀多称手，换了把那么薄的不锈钢刀，应该是临时买的吧。我看你现在又换了。”
“刀坏了，先随便买把用，这也不行？”
“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后来我又发现后门外面一直立着的笤帚，墩布，铁锨，都没了，而且一直开着的门也突然锁了。这些东西放在一起，我几乎可以断定你这儿出了什么事。但那个时候我想的并不是你杀了肖成，我只是觉得你可能有事瞒着警察。所以我一而再地让你说实话，可惜，你不说，我就只能自己往深里查。”
他朝我挑了挑眉：“现在能说不？”
“等你有了证据再说吧。”不知为啥，我真的放松了，我面对的是个警察，但在此刻他只是我的一个老朋友，“你先给我讲讲，你查到了什么吧。”
“也行。”
林和平嘬了一口酒，出声地咂了咂滋味，对我竖起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