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傻了，只懂得缩在车门边发抖。
司机梗着脖子，身体不敢动，拉开中控台下的暗格盖子，里面有几张一百的，还有点零钞，并不多。肖成把钱抓起来，往后递给宋斌。
就在这时，司机突然推开肖成手里的刀，转身就要下车逃跑。肖成骂了一声，反应飞快，扑过去一把抓住了司机裤腰带，又把司机拉了回来。司机死命拉着门，大喊着“救命”。
宋斌从后面探身向前，手里两根鞋带绑在一起系了死扣，很长一根，两头绕在手上，往前一绕，直接勒住了司机的脖子。肖成再一使力，又把司机拽回了座位，关上了车门。
之后宋斌就一直用鞋带勒着司机的脖子，将自己的头死死固定在椅背上，而肖成则飞快在车里翻找还有什么值钱东西，拿走了司机的手机、手表和戒指。
起初司机挣扎得很剧烈，撞得座椅都快要翻了。我整个人缩到椅子上，大脑一片空白，连脸都是木的。
我不知道宋斌使了多大力气，他挡在我面前，我看不清楚也不敢看，但司机渐渐就不动了。
“差不多了，走吧。”
等到肖成觉得没有值钱的东西，招呼我们撤，他才注意到司机不对劲，脸色突然像见了鬼。
“喂！喂！”肖成不住拍打司机，没有任何反应。
此时宋斌也松了手，随手把鞋带塞进口袋。司机的脑袋瞬间耷拉下去，这时难闻的味道才弥漫开，他失禁了。
宋斌伸过头来，推了两把司机的头，把手往鼻子底下探了探，大声骂：“操，摊上个短命鬼！”
“死了？”肖成立马往后躲，也害怕起来。
“死了。”
宋斌的脸上没有一丝恐惧，只是烦厌，他突然扭头看我，仿佛才意识到我在，没好气地踹了我一脚，说：“下去！”
我没反应过来，我满脑子都是“死了”两个字，一动都不能动。
他急了，直接开了我这侧的门，把我踹下了车。我摔在地上，寒风让我清醒了一些，直到此刻我才真正意识到，出人命了。
有个人在我面前死了，死了……我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大老爷们哭什么！”宋斌一脸嫌恶地看着我，“真是个山炮！就不该带你来，都是你妨的！”
那一刻，我看着他的脸，突然想起舅舅饭馆里那些以讥讽我为乐的人。宋斌和那些人是一样的，他从没看得起我。
“帮忙！”他也下车，打开了驾驶座那侧的门，对我说，“得把这死鬼处理了，不然我们都玩完！”
“不是我，不是我……”我爬起来，想要跑，“我没做，不是我！”
“你在车上不？”宋斌揪着我的后脖领子，说，“这车是你打的不？你说得清吗？警察会信你没干吗？你老婆信吗？”
我的喉咙被眼泪鼻涕堵住，呼吸发出难听的声音。
我崩溃了。
后来，我被宋斌推搡着，和肖成一起把司机搭到了后排，然后他让我跟尸体一起坐在后面，继续把车往前开。
我看着身旁那个人，一个小时前还说说笑笑，看上去孔武有力的一个大活人，就因为脖子上一根线，就没了？
那时我多少还存着一点人定胜天的心气，我也自然而然认为这世上没有比命更重要的东西，然而一个人的生命眨眼间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消失了，那么脆弱，不堪一击。
身边的尸体逐渐僵硬，仿佛变重了，而在我心里，人命的重量却好似变轻了。
那一天，我整个世界观崩塌了。
后来我们抛了尸，把车开到离抛尸地点很远的地方，找了个没冻实着的水库，让车自己溜了进去。然后宋斌说我们三个自己想办法回去，不要走一路，临走时他把车里翻到那点零钱塞在了我的口袋里。
那个地方离我家很远很远，我走了几个小时才走到能打到车的地方，然而正是深夜，也拦不到车子。我只能在一个有光的地方坐下，努力搓着手脚，不让自己冻僵，我开始数口袋里的钱，最大面额五十，最小面额一角纸币，一共一百二十三元七角。
我身上背了一条人命，换回来一百二十三元七角。
我好想把钱扔掉，可我却只能死死攥着它们，眼泪流过的地方吹了风就特别疼。
我天亮才到家，稍稍收拾了一下就赶到医院，好在杜薇没什么事。她睡得不好，夜里一定醒了很多次，可她没问我去哪儿，她挺高兴我能回家歇歇。
“睡得好吗？”她笑着问我。
她浑身浮肿得厉害，血压也很高，一点点动弹都很累，但她仍然每天都对我笑，对每个人笑。
就在当天晚上杜薇的肚子突然疼起来，医生监测情况不太好，等不及顺产，马上送去手术室剖腹产。
我在产房外急得转圈，觉得时间无比漫长，直到护士抱了孩子出来，和我说：“是个长手长脚的漂亮女孩儿，孩子状况不错。”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赵安乐，她那时皱巴巴的，算不上好看。我鼓起勇气去碰了碰她的小手，吓得又缩了回来。
她那么热，那么软，那么脆弱，我却突然想起昨夜身边那具冰凉发臭的尸体。
我的喜悦一下子被恐惧压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