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乐不到三岁,就被送到了个人办的托儿所,因为我要上班,而杜薇的身体和精神都不足以照顾孩子。
杜薇开始不同意,觉得孩子那么小,在别人家里肯定过不好,但我让她尝试带孩子去医院,她更受不了让那么小的孩子陪她在医院待几个小时。最后,杜薇只能坚持每天去接送孩子。
好在赵安乐非常乖,自理能力也很强,虽然年纪太小,和其他孩子玩不来,却也安安安静,不给人添麻烦。
就这样坚持了大半年,赵安乐三岁多,我将她送进了正式的幼儿园,虽然为了价格便宜,幼儿园的硬件很差,但至少不用担心安全。
我万万没想到,正是这个幼儿园,让杜薇离开了我们身边。
赵安乐在幼儿园里过得不开心,但她不说,她不是不会说,是故意不说。幼儿园的饭很难吃,阿姨又不许她们剩饭,她常常不吃饭,午睡也睡不着,又没有朋友,每天从到了幼儿园就是盼着回家。然而她又隐隐知道,家里没有人照顾她。
她长大之后其实对幼儿园已经没多少印象,可她仍然记得自己过得不开心。
然而我没有发觉女儿的不开心,不代表杜薇没有发觉,她总觉得女儿在幼儿园里受罪,稍微有点力气,就跑到幼儿园门口晃悠,可那时我却以为是她疑神疑鬼。
我保安的工作倒是挺顺利,这活轻松得很,我们都不觉得会出什么大事,谁敢去金店打砸,又不是演电影,所以平时就是晃晃,夜里照样睡觉。我把工作当成了避难所,我还享受着周围人说我是好丈夫,好父亲,说我不容易。
直到那一天,我突然接到医院的电话,跟我说杜薇出车祸了,要我快点过去。我完全懵了,恍恍惚惚赶去医院,得知杜薇在抢救,有生命危险,与此同时我又接到幼儿园老师的电话,让我去接孩子,我这才想起早已过了放学的时间。
我只得签了所有抢救的协议,先去接孩子,老师当时想和我说什么,但我实在没工夫听,我把赵安乐拽上出租车,马上回到医院。
杜薇在生死线上徘徊了好几天,大夫每天和我谈,说很多专业词汇,我也听不太明白。但有一点很清楚,她说就算能生命体征能暂时稳定住,想恢复基本生活只有换肾一条路,然后她和我说了个天文数字。
我真的想问问为什么,为什么麻绳偏挑细处断。我和杜薇对生活从来没有妄想,我们只想踏踏实实,平平安安过简单的日子。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往绝路上逼我们?为什么啊!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我红着眼睛,问林和平。
他似乎有所动容,表情凝重,没有回答。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沈警官进来了,房间里的气氛被打破了,我低下头用手蹭了蹭鼻子,将翻涌的情绪憋回去。
他们小声嘀咕了两句,我没听清,但大致明白是秦怡那边问完了。林和平看了看沈警官手里的文件夹,表情没泄露任何信息,紧接着对我说:“我们还有些问题要商量,你们先等一会儿。饿不饿?给你们买点饭?”
“不用。”我抓紧时间说自己认为重要的,“我跟你说刚刚那些没有博同情的意思,我只是想要你知道,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杜薇更重要,我不可能在她生命垂危那段时间去做任何危险的事儿,你觉得我为了钱铤而走险,多蠢的人才会那样做啊,就算杜薇换了肾,我一定会被抓,到时候她和乐乐怎么办!”
林和平最后问了我一个问题:“那你那天究竟去干什么了,没有见到杜薇最后一面?”
我深吸一口气,说:“我去找一个算命的,也不算,就是个萨满法师。那时候我实在没办法,病急乱投医,听人说出马仙能问未来的事儿,能去灾,我就去试试。”
“在哪儿?”
“龙北那边的村子里,有个很小的道观。当时不让开手机,路途又远,我也没想到杜薇会在那个时候恶化。”
林和平皱了皱眉,他似乎没想到会有这个说法,可我注意到他的眼神里居然闪过了一丝相信。
“好,我们会去调查。”他说。
之后三个人都出去了,留我自己待在空空的房间里,我可以站起来走动,但我没有。
我想秦怡应该也是如此被单独撂在屋里,他们大概就是为了给我们心理压力。我倒没什么担心,就是怕秦怡那边心里会发毛。
至于出马仙,是我刚刚现想到的。我确实去过,但不是那天,我不确定那座道观现在还在不在,那本就是村子里私建的,也不是什么公家场所。就算还在,当年那个师父年纪已经很大了,现在肯定不在了,至于那些小徒弟还在不在也说不定。
退一万步讲,哪怕还有当年的人在,他们怎么可能还记得我,记得我哪一天去过。
我给他们一个说得通的原因,但真假无从考证,只要不能证伪,就有真的可能,他们哪怕再怀疑也没办法给我定罪,这样案子就永远悬在空中。
过了一个多小时,沈警官推门进来,对我说:“行了,先回去吧,但最近别出远门,我们随时可能再找你们配合调查。”
“没问题,我的店就在那儿,老林熟。”
我站起来,拽了拽衣角,打算出门,沈警官却突然拦住我,又递给我一个证物袋,说:“对了,给你看眼这个,有点恶心。”
我看到照片里是只颜色难以形容的断手,我用力吞咽了一下,没有表情。
“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想让你看看能不能联想到什么。”沈警官收回照片,侧身让我出门。
我沿着走廊往外走了几步,刚好看见秦怡从另一扇门走出来,她看见我,眼神闪了闪。我两步走上前,捏了捏她的胳膊,她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我却觉得她有些憔悴。
一直到我们离开警局,也再没看见林和平。我们打了辆车回家,路上一句话都没说,秦怡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无声地深呼吸了好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