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后我们忙着开店,都没有聊警局里的事儿。时间差不多了,我让秦怡开车去接赵安乐,让她们在外面吃了饭再回来,她答应了。
我需要安静一下,我想她也需要。
一直到夜里赵安乐已经熟睡,我们两个躺到床上,秦怡才和我回忆起警局里的问话。她记得很清楚,说得也很细,不过听起来和我之前跟她演练的内容大差不差,她的回答也没有问题。
我刚松一口气,秦怡说:“临走的时候他突然给我看了一张照片……”
“什么照片?”
“就是……就是……那只手……”她的呼吸重起来。
我心里突然紧了紧:“你当时什么反应?”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很恶心,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可我最后觉得那警察看我的眼神有点不对,我担心……”
这确实是一点纰漏,看来他们是故意拿一样的照片给我们看,看我俩的反应。这种试探没有意义,但警察很可能因为一个表情就抓住线头,就像林和平几乎没有理由地咬住我不放。
可能谎言一旦开始,就不存在完美的掩盖方法吧,这十年里我一直试图粉饰太平,以为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每当我以为自己已经考虑到了所有细节,却总是会有一点纰漏出现。
人类或许就是只能漏洞百出地活着,明明一生苦啊,累啊,麻木啊,占大多数,认真想想根本不值得,可为什么要离开还是会舍不得。
大概是因为有所牵挂吧。
我翻了个身,和秦怡面对面,我们两个之间只隔了一掌的距离,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我现在提这个挺混蛋的,但我还是想再问你一遍——你还愿意和我结婚吗?”
秦怡眨了眨眼:“现在吗?”
“对,只要你愿意,我们明天就可以去扯证。”
“为什么?”她也不是好糊弄的,她需要我给她一个如此迫切的理由。
我也不想欺骗她,我已经骗她太多了,至少这件事,我想说实话。
“我们有了法律关系之后,万一我有什么事,你就是赵安乐的法定监护人,你可以做一切决定,这样我会放心一点。”
“赵禹,你什么意思?”她欠起身,焦虑地质问我,“你搁我这儿托孤呢!”
“别急。我说了是万一。而且真有那个万一,也不妨碍你以后再去找值得托付的人,我就希望你能在她没成年这几年给她拿拿主意,别把她送孤儿院去。”
“肖成的事我去认,这本来就是我和他的恩怨,我有理由,如果我去自首,他们应该会轻判的!”
我忍不住笑,将她拉下来圈在臂膀里,说:“你以为你去自首,他们就不会怀疑我了?没用的……”
“怎么没用,只要你坚持说你不知道,他们也没有办法的。”
“然后呢?我能全身而退吗?所有人都会戳我脊梁骨,看我笑话,我和乐乐免不得还是要搬到没人认识的地方去。”我冷静得不得了,这些事我反反复复考虑多次了,“可如果是我有事,所有人都会相信你是无辜的,他们会可怜你,你不用背负流言蜚语。”
“可这对你不公平……我就不该来的……要是我不出现,可能也就没这么多事了……”她的眼中波光晃动,令人不忍睹。
“我很感激你的出现,这几年我过得很舒坦。”
“真的?”
“真的。”
我低头亲了她一下,刚想放开她主动追上来,我愣了愣,终于用力将她按进怀里。
我们在一起做的次数不多,秦怡对那方面的事有抵触,我隐隐约约猜到是因为什么,却也不想深究。当然如果想要,她也会顺从,可是明显能感觉到她的难受,这种事要是一方难受还强求什么。
难得她主动一次,我能感觉到肖成死后,她虽然胆战心惊,但心里有个疙瘩慢慢松动了。所以无论秦怡做了什么事,哪怕给我惹了麻烦,我也不会真的怪她。挺好的,总要有个人获得幸福吧。
“其实,我遇见你很久,都不敢让你发现。”秦怡躺在我的肩膀上闭着眼睛说话,声音很像是从前陪赵安乐念书的时候,温柔得令人昏昏欲睡。
“我知道。我早就看见你了。”
“啊?什么时候?”
“你在我身边埋伏了那么久,真以为我没发现啊,我又不是不认识你。”
我记得那时候我刚把店张罗起来,还有点混乱,手足无措,虽然定好了是只晚上营业,但我通常一整天都待在店里忙活。也不记得是哪个瞬间,我就注意到了在我周围的出现的秦怡。
我们之前见过,虽然称不上熟,但印象也很深,毕竟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只不过那时候她毕竟待在肖成身边,我也没和她过过多少话。
初见她,我也有些惊讶,开始以为是偶然,谁知后来我总在周围碰见她。她总是一早就在胡同外面那家吃早点,坐在靠门的位置,看着我走出来的方向。我们有好几次四目相对,她马上就低下头。
那时我就知道,她是故意的。
我有过一些紧张和怀疑,可当时肖成在狱里,我也不认为她一个女人能搞出什么大名堂。再说了,何必,难不成还真为了肖成那种人演出什么忠贞不二。
秦怡虽然不时从我门前经过,却从来没进来过。那年冬天一直下雪,冷得尿尿都要结冰,我每次看见她,都觉得她穿得太少,连双暖和的鞋都没有,就那中看不中用的皮鞋泡雪里很快就要烂了。
“哎,”某天我叫住她,她回过头,有点惊恐地看着我,我朝她招了招手,“进来暖和暖和吧。”
那是我们的开始。那也确实是我崭新生活中迎来的第一个意外,或者说是一个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