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总是过得很快,因此不受孩子们待见,十五刚过赵安乐就去上学了,我和秦怡的生活也一如往常。
我们俩人会轮流去接赵安乐放学,当然还是她次数多一点。有时候中午还会去送点饭,学校里虽然有食堂,就那么几种吃的,据说是挺难吃。
不过没遇见秦怡的那几年我也是一人接送放学,风雨无阻。刚带赵安乐来哈市的时候,我总是很紧张,失去妻子的痛楚还在心头,我生怕她再出什么事。
本来我是不打算让她上幼儿园的,就想让她在我眼皮子底下。直到有天看到她趴在窗前看着楼下的小孩玩,我才突然清醒,知道这样不行,不能把一个孩子和我这个本就情绪不稳定的人困在一起。
于是我就近找了家民办的幼儿园,把赵安乐送进去,但那时我还没开饭馆,也没什么事情做,就一天一天坐在幼儿园外面,从上学等到放学。
后来开了饭馆,如果放学点没人,我就先关了门去接孩子,如果有人,就把钱箱锁了,让客人帮看一眼,还是要去。等到秦怡来了,倒是省心多了。
转眼赵安乐也初中了,其实是个大孩子了,她会骑自行车,也熟记公交线路,口袋里也有钱,完全可以和同学结伴回家。其实我也看得出来,她有点不想让我们接送了,可能开始有独立意识了吧,但我还是不放心。
比起我,她似乎更喜欢秦怡去接她,她们有时候能在外面逛逛。女孩子长大了,就算跟爸爸再亲,有些话总也还是不好讲。比如要不是秦怡和我说,我压根就不知道她初潮已经来了。
所以我很感激秦怡。只是……只是,我们都知道,到底是哪里卡住了。
我们真的有谈婚论嫁的资格和福气吗?我们都不敢信。
好在案子始终没有眉目,大家嘴里的谈资也早就变了,我知道警察忙得很,一个案子长时间没有线索,就会暂时放下了。我想着假如林和平不再来打听消息,这事差不多就过了。也只有它过了,我才能安心想其他。
可惜林和平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虽然频率少了些,他却还是在我的生活周围打探着。有天秦怡接了乐乐回家,之后来找我,对我说:“是林和平送我们回来的。”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
“在学校门口碰见的,他说是凑巧,我觉得不像。”
“什么凑巧,肯定是存心。”
“他去孩子附近溜达什么啊!”
我看了看外面,客人不多,也都坐得比较远,我这才放下心来,说:“估计是找肖成的线索。”
“会有事吗?”秦怡总是忧心忡忡。
“没事。肖成没实打实接触过乐乐,就算林和平怀疑什么,他也没证据。”
“可是一直被他这样怀疑,可真难受。”
她焦躁地叹气。
我倒还算看得开,捏捏她的肩膀,说:“再忍忍。”
说实话,我想过如果有天肖成的尸体被发现,警察会怀疑到我,因为我和他认识,因为他的活动轨迹。可是我没想到会有个相熟的人紧盯着我,因为熟悉所以他的怀疑就不像是陌生人走过场,不是那么好放下。
其实我也烦,但我很清楚躲是没有用的,我必须站稳了,任人审视。
所以当林和平又来问东问西,我主动和他说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我说的都是真的,只要他查就都对得上。
林和平听得很认真,感慨着:“你这个命也是够苦的。”
“嗨,苦命人多了,好歹我也算有饭吃有地方住。”
我说这些当然不是为了让他同情我,我必须给他一些能查到的真的东西,好去藏起一些不容易查到的东西。
“那你后来做过什么工作啊?”
“没文凭,能干什么啊,也就是端端盘子,擦擦车,这干几天,那干几天。”
“没有个稳定工作啊?”
“没。赚钱就行吧,别的也不指望。我能活得像个人,多亏了我媳妇,她什么都不图我,有她在,我活得就有滋味。”
林和平叹了口气:“这么好的人,怎么走这么早啊?”
“车祸。”时至今日我仍是不愿想起杜薇走时的样子,我假装扭头看东西,才敢闭眼深吸一口气。
等我再转回头看林和平,情绪已经压下去了,我喝口酒假装突然想起来,说:“对了,之前你说那个人,叫……宋斌,是吧?我想了想,好像有点印象。”
林和平放下筷子,表情认真起来:“对,是宋斌。”
“我只记得当时有个前几届的学生总在学校附近晃,大家好像都叫他斌哥,肖成也总和他在一起。但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我不太清楚。”
“应该是。”林和平摸了摸下巴,问我,“关于那个人,你还知道什么?”
我摇头:“不认识,能知道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我的脸出神,我难以分辩他是否在审视我,这个人的情绪藏得太深了,有时候会让我觉得可怕。
“小赵,你跟我说句实话——”林和平开口,语气不似之前,我的脖子微微梗起来,“你和肖成到底有没有来往?”
这次我没有马上回答,我想知道他的意思。
“我知道,他出了这种事,你不想有关联,所以可能有交集也不愿意承认。但你放心,我们不会随便怀疑人,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对我们都是帮助。”
你还不是在怀疑我。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却还是说:“我真没瞒什么,我和他真不熟。”
“那你说他为什么偏偏在这附近转悠?你这附近,还有你家小乐学校附近,他可是徘徊了好一段时间。”
“是吗?”我尽可能不动声色,“我不知道。”
“那就奇怪了,天底下还有这么巧的事。”
我摸摸鼻子:“兴许……他认出我了?想和我套套近乎?可他怎么没找我呢?”
林和平重又抄起筷子,夹盘子里的花生米:“谁知道呢……”
正在这时秦怡从外面跑进来,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搓着手说“今天冷死了”,抬头看见林和平,忍不住愣了愣。
“乐乐回家了?”我让她回神。
“嗯,在家里写作业呢,估计会看电视。”
说着话,除林和平之外唯一的那桌人也走了,门推开的瞬间就听到风灌进来居然发出“咣当、咣当”实着的声音。也难怪今天店里人少的出奇,估摸晚上更不会来人了,外面六七级的风,如非必要谁也不愿意顶着风走路。
“人家南方花都开了,咱这儿春天还早呢。”林和平朝秦怡招手,“小秦,你坐。”
秦怡指了指那张桌子,说:“我先去收拾了。”
“这着啥急,反正也没人。”他拽过一把椅子,“坐,我给你们讲讲故事。”
我给了秦怡一个眼神,她也就勉强坐下了。
“什么故事啊?”她拿过我的杯子,喝了口酒,笑着问。
“他那个同学,肖成,当初是犯了什么案子进去的。”林和平突然有点兴致勃勃,“既然你们不知道,就当故事听一听。”
“行啊。”
我应承着,在桌下按了按秦怡掐着自己膝盖的手,冰得令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