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愣才明白他说的意思，我浑身冰凉，不敢细问，只想装傻把话题绕开。
“人家才不让拿呢！”
“我不管他让不让，我就想知道能不能。”宋斌紧盯着我。
“那肯定不能啊！”我站起来，向后踢开凳子，“我先回去了哈，还得替别人吃饭呢。”
他一把拽住我，用脚把凳子勾回来，将我按回了凳子上：“急啥！我知道你怕啥，上次那是个意外，点儿背遇上个短命鬼，瞧你吓得这样！这回我不逼你一块儿，你就帮我点忙就行，我等你辞了职再动手，保管你能择出去。”
我什么都不想听，我觉得自己只要听见就完蛋了，我拼命摇头，不是说：“不行、不行、不行……”
“你好好想想，回头再说。”
宋斌也从来不在乎我的意见，他想好的事情就一定要做。
后来他和肖成又来和我提了几回，我震惊于肖成居然答应了和他一起干，我顿感之前自己的提醒有多可笑。
宋斌跟我说了他的计划，他打算夜里洗劫金店，如果我愿意在里面当内应，直接给他们开门是最好，我不愿意他也不勉强，毕竟开锁或是砸玻璃都不用花太长时间，只要他们动作够快，足够时间脱身。
他们让我在金店里观察哪些东西是方便拿且值钱的，观察闭路电视能拍到的角度，观察哪天保险库里东西多……他们让我做内应，前期踩点之后，确定了动手日期就可以辞职，他们会晚几天动手，这样不会联想到我。到时候到手的钱三人平分。
说实话，最初我也有过一瞬的心动，这可能是改变生活现状最快的方法，也是那个时候我能看到的唯一方法。可我知道不行，这是掉脑袋的事儿。我为自己的心动感到害怕。
那之后宋斌和肖成三番五次来游说我，我都言辞激烈地拒绝。不过有了这个引子，我不自觉开始注意起金店里面的规则。
我知道保安也好，老板也好，轻易不查录像，只要把摄像头的位置掰一掰，就什么都拍不到，也没人会留意。我也知道什么东西放进库里什么区域，甚至知道哪天要进什么货。保险库的密码我们都知道，辞职一个员工就改一次，平时是不变的，但里面的小保险箱的密码就只有个别人知道了。
我在脑子里已经把整件事模拟了一遍，如果我先辞职，等到大家都已经忘了我，店里的密码也都换了，他们再去劫，是当职保安透露的密码，又不是我，应该没人会联想到我身上。
我真的只是想想，就好像每个男人看完古惑仔都热血澎湃，但不是每个人都真的会去学。我仍然坚定地拒绝着宋斌的怂恿，他似乎没想到我这么不配合，耐心一点点被消磨，终于原形毕露，开始威胁我。
“我告诉你，咱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别以为是干净的。我俩要是被抓了，肯定也把你咬出来。”
“反正……反正人不是我杀的！我问心无愧！”我心虚得要命，硬撑着梗着脖子说。
“行，行，”他戳着我的肩膀，一根手指就能戳得我后退，“谁缺钱谁知道，到时候家里揭不开锅了，等钱救命的时候，别哭着来求我，啊！”
我看着他狰狞的表情，熟悉的屈辱感又弥漫上来，将我紧紧包裹。我突然发觉我丝毫不了解宋斌，他有家人朋友吗，他有珍惜的事物吗，他怎么能如此践踏另一个人的人生呢。
“算了算了，咱再找别人。”肖成或许是想缓解气氛，他伸手在宋斌身前拦了拦，“反正他这人也干不成啥事。”
“瞧你得儿喝的样儿，一辈子都只能给人当狗。”
宋斌骂骂咧咧地，被肖成拉走了。
我忽然觉得浑身发软，在便道牙子上坐下，徒劳地揪自己的头发。
那个时候我确实感到走投无路，我甚至不愿意回家，我和杜薇两个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会问我工作怎样，中午吃了啥，我的回答总是千篇一律。而我都不知道该问她些什么，不去医院的日子，她也就是在家待着。
我们许久没有一起出去玩了，婚前婚后那些做过的约定，也再没有人提起。杜薇满心都只有孩子，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孩子，那么小却不能每时每刻和父母在一起，她也觉得对不起我，给我太大压力。她越是这样想，就越是耗损自己，完全是恶性循环。
所以我也不敢和她说太多话，我很怕她说着说着又哭起来，我也害怕面对自己心头一闪而过的厌烦。
我的人生就只有逃避逃避逃避，从这里逃到哪里，从外逃到里，又从里逃出去。
可人活着就是无处可逃。
那之后有三四个月宋斌和肖成再没来找我，我以为他们放弃了。那期间我将赵安乐送到了幼儿园，她是里面年纪比较小的，我每天看着她被老师领进去，都觉得很心酸。好在她很少哭闹不去幼儿园，她仿佛也知道我们没有时间照顾她，在幼儿园里至少说话有人回应。
那也不是什么好幼儿园，孩子多，老师少，设施陈旧，但毕竟价格便宜，我只不过想找个便宜的地方寄存一下孩子罢了。
直到那天傍晚，我在金店门口站着，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所幸那时候我刚买了小灵通不久，不然如果还用BB机，我可能都不能第一时间看到。
医院通知我说，杜薇出了车祸，现在在抢救，让我赶紧过去。
我马上跟老板说，他让我赶紧走，我发疯一样骑着自行车，在逐渐密集的车流中穿行。身旁夕阳正照在冰面上，很多人站在那里看，我却只觉得余光烧得难受，头一阵一阵发晕。
如果那个时候，我知道杜薇的车祸是被人间接造成的，我可能真的会杀人。
可那时我真的没有多想，我太累了，不愿意想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