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开始出现大量冰排时,哈市的春天才算真的到了,大量的冰棱冰块从上游缓缓流下来,途径的江段逐渐开始流动,途径桥下时有时会撞在一起,发出很大的声音。
人们喜欢站在桥上往上游望去,可以看到大大小小冰排铺满江面,簇拥着朝自己缓缓而来。如果太阳好的日子,江面一片耀目。
有人喜欢在这个时候捕鱼,或是在岸边捡鱼,每年会有大量的鱼在冰初化时还反应不过来,被那些冰块撞死,撞到岸边,在江面上扑腾,这叫做开江鱼。这种鱼瘦,毕竟休眠了一冬,但内脏干净,肉也紧实,别有一番风味。
捞上鱼的人就在江边卖,手慢无的事儿,所以我早上就总去江边溜达。也就看见过两次有穿着制服的人在冰排少,江面化得宽的段用很长的工具打捞着什么。周围的小河也时不时有船来回来去,像在找什么。
距离发现肖成的那只手也过去几个月了,虽然林和平抓着我不放,他们肯定也没有找到其他线索。但他们不会放弃的,毕竟那么大的案子,如今流水期到了,冰面开化了,警察肯定还是想找到肖成其他部分的。
但我丝毫不担心,因为他们找不到。
可我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我就听说警察在河里捞到了东西,我虽然没亲眼看到,但当时岸边有不少人都看到了,说是捞上来一团黑色的布,有人说看见了骨头,随后警察就开始驱赶围观的人,暂时拿挡板围了起来。
我知道那不是肖成,但我拿不准这是不是巧合。
前面派出所的人仍然时不时光顾,林和平倒是有几天没来,我没向任何一个警察打听,我不应该好奇这种事。
天稍微暖了一点,店里拖到半夜的人就更多了,我开始趁着这会儿教秦怡开车。就在店门口这条小马路上,窄是窄了点,但好在时间一晚就几乎没有车会开进来,她开到路口掉头再开回来,有几遍就熟了。
“你别握这么紧,”我看她抓方向盘都累得慌,“你放松点,方向盘又不会跑。”
“我总觉得我一松手它自个儿就会转。”
“那敢情好,让车自己开呗,还要人干什么。”
“哎,你说以后会不会真的有不用人开,自己就会走的车?”
“谁知道呢……兴许等乐乐长大了,真的会有。”
我不太想以后的事,但这几年科技发展确实快,看每年出的新手机就知道。我一直是时代弃儿,懒得赶什么时髦,只希望能给赵安乐最好的。
“要我说,咱还是得多搞点钱,这房价一天比一天高,以后乐乐用钱的地儿多了去了,。这女人啊,不能想着靠男人,我们得多给她准备……”
“哎,看前面!”
她光对着我说话,我也走神,等回过神看见车都要撞墙了,赶紧拽她方向盘。结果她更慌了,想踩刹车,一脚踩上油门。亏了档位挂得不高,我直接摘了档,车子在撞墙的瞬间缓缓停了下来。
我下车看了看,前面一角撞了个瘪,倒也无所谓。秦怡趴在方向盘上,吐了吐舌头。
“看前头啊,祖宗!”
“错了,错了……”
“我看你啊就是看这车破,怎么祸祸都没事。”我站在车下点了根烟,“回头啊,你去店里转转,挑辆自己喜欢的买。”
“我才不要,”秦怡赶忙摇头,“我就随便学学,不一定要开。”
“这车太破了,买一辆以后去哪儿都方便。”
“哪有这么多钱啊!”
“现在车可便宜了,挑辆差不多的,别太显眼。”我在烟雾中眯了眯眼,“你要是不懂,就找个人陪你去,就……小王那媳妇,你们之前不还一起去滑过冰吗!你让她跟你去。”
秦怡趴在方向盘上歪着头看着我,眼睛里的笑意一点点没了。
“你想打听什么?”
“前几天捞上来那东西。”
“又不会是肖成。”
“我想知道是谁。”
她把头转向前面,好像在看什么,但我知道她什么也没看,她只是嘟囔着问:“那……买车是真的假的……”
“真的啊!”我用鞋底撵灭了烟头,招呼她倒车,“挑你喜欢的,回来告诉我多钱就行。”
她的脸上又浮现出一点笑容。
我知道秦怡有分寸,不可能给我挑辆跑车回来,而且这件事只有她去最合适。只是我并不想让她觉得一切都只是利用,我也是真心实意想给她买点东西,让她有些寻常的满足感的。
第二天早上,趁着秦怡去送乐乐上学,我掀开了床上铺的褥子,把床垫翻起来,靠下的那面有一块拉链,拉开伸手往里摸,棉花那层完全割开了,能直接摸到弹簧,我从弹簧里面拽出来一条金链子。在手里掂了掂估摸能有三四十克,我揣在口袋里,重又把床垫放下,盖上上面的东西。
还有很多没有出手,一次性拿太多终归是太显眼,加上首饰毕竟不如金条来得实在,就算当年已经有意撇下了那些不值钱的样子货,拿的都是有分量的,真要出去兑,一样有伤耗。好在这几年金价飞涨,算起来能比当年贵不少。
这几年我把哈市收金子的地儿都摸了个透,有的地儿要票据,有的地儿不要但压价厉害,实在又安全的地方不多,一家出完总得过一阵子才能去。我开车到了离家很远的一家回收铺子,是在居民楼里,窗口挂着块小牌子。
老板已经不太记得我,可能只是有点眼熟,瞥了我两眼,也没说什么,拿着镜子仔细瞧项链。
“这金不错啊,当时买也老贵了吧。咋,急用钱啊?”
“当初给媳妇买的,现在人没了,留着干啥!回头哪天金价一跌,不值钱了。”
“哟,瞅你挺年轻,媳妇咋走这早呢。”
他把项链放秤上,显示28克,用计算器给我按了个价,推给了我。
“老哥,你这就不实在了。”我忍不住笑了,“我也知道都得赚钱,但咱这秤是不是也少得有点多啊?要不我出去买个秤,咱再约约?”
他没做声,嘬了下牙花,重新又按了个数字,加了几克。
肯定还是不够,但他们干回收的,终归是要赚钱,我也懒得磨叽,直接上手改了个整,反过来扔给了他。
他琢磨了一下,在链子上挂了个签,放进了抽屉里,开始给我数钱。
我揣着这打现金回家,我并不缺这点钱买车,这只是我拿来兑现的一点借口。仿佛有这点借口就能解释我为何再无负罪与紧张,反而心情愉悦地哼起了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