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我仍不知道秦怡对肖成说了什么,他才会深夜来赴约,并且相信我不在场。
但后来那些威胁,殴打,羞辱都是真的,我的衣服里其实藏着刀,完全可以一击致命,我却还是先用石头砸了肖成的后脑勺,因为我想和他说话。
我想从他嘴里知道,他出狱后都干了什么,那具尸体在哪儿等等。肖成捂着后脑勺踉踉跄跄地看着我,他眼里迸发的恨意令我遍体生寒。
然而即便是那样的时刻,我脑中一闪而过的居然是当年我俩在舅舅饭店里那个夹缝一样的小屋里聊天的画面。
说不上是心软,可我确实晃了一下神,就在这个瞬间,肖成从口袋里甩出了一把折叠刀向我扑来。
我反应慢了一拍,并没有后退,却感觉被人在身侧撞了我一下。我这才回过神来,只看到秦怡不知何时冲了上来,两只手握着刀柄,刀锋已经插进肖成的腹部。
肖成的脸上只剩十足十的惊愕,我也一样。在我和秦怡的计划中,从来没有一条是我需要她动手,我想都没想过。这事本就因我而起,她为了我已经受够了屈辱,我不可能再让她的手沾上血。
可在那一刻,我根本来不及阻拦。我也完全不知道她何时带的刀,后来我才明白,她早就想好了。
肖成说不出话来,只是双眼通红地看着我们,身体没有立刻向后倒。而秦怡像疯了一样把刀拔出来,又捅了一次,这一次肖成才像突然有了知觉,向后倒在地上,单手捂着肚子上的刀往后蹭。
秦怡看着自己手上的血,不断发抖,呼吸都是抽搐的声音。我抓住她的手腕,让她别慌,她抬头看我,满脸的眼泪,却笑了出来。
我被她脸上近乎疯癫的快乐震惊了。
既然事情已经变成这样,无法挽回,就只能一不做二不休。我跪在地上,捂着肖成的嘴,就着那把刀,又捅了两次。肖成眼里的光渐渐熄灭了,但他的手始终死死抓着我的手腕,最后是掰折了手指才甩开。
自始至终,肖成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我想,他或许已经不知道该对我说什么了。
他也知道,对我的恨没有任何意义,他的人生注定无处着落。
这是他最后的疯狂,他至少可以用命把我重新拖回深渊。
“没事了,没事了……”我掐了掐秦怡的肩膀,她仍然发抖,却已经回了点神,我对她说,“赶快拖回去。”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点了点头。
后来我们把肖成拖回自家杂物间,我马上出去用水冲地面,这条路一到白天,总有人泼水,只要看不见表面的血也就暂时安全。等我回去,就看见秦怡蹲在肖成的尸体旁边,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我把手垂在她的肩上,说:“你先回家吧。”
她一动没动,声音木讷地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没想好。”
我是说真的,当年处理出租车司机的尸体也好,处理宋斌的尸体也好,都是别人推着我干,我都是被推着走的,都是别人决定的。就算尸体被找到,我也一力承担。
可这次不一样,这次是秦怡动手的,如果尸体被完整的找到,肯定会牵连到她。我一时踟躇,理不清头绪。
我想自己必须得把刀上秦怡的指纹擦掉,换上自己的,又或许要查一查不锈钢能不能消融。但此时此刻,我总觉得应该先让秦怡离开。
然而她却抬头对我说:“你回去吧。我来办。”
我皱着眉头,问:“你要怎么办?”
“你别管。人是我杀的,我自己解决。”
她看上去无比冷静,极致冷静就是疯狂,我担心她做出什么更加极端的事情来,可转念想想,还有什么更要紧的。
我在秦怡身旁蹲下,尽可能不去看面前的尸体。她环抱着自己,我只能勉强捏住她的手指,像冰棱一样冷。
“必须把刀处理了,还得把伤口破坏了。天亮之前必须干完,不然会很麻烦。”
“我知道。”秦怡用黑洞洞地眼神望着我,十分肯定,“我可以。”
我想,兴许是她觉得反正是她动的手,就她来料理后面的事,不愿意再波及我。转念一想,我们应该都清楚,这事我俩谁都不能择出来。
所以秦怡要这样做,或许只是泄愤。我犹豫了一下,决定由她,也许她做不好这件事,我们都会被牵连。
但人活一世,如果真能有大仇得报的痛快,也算一桩难得的美事。
我杀死宋斌时只有恐惧,杀死肖成亦不觉得长舒一口气。如果秦怡能因此释怀,或许也算意义。
现在想来,是我那时太欠考虑了。一个女人要完成分尸抛尸谈何容易,更何况那时她还不会开车,电三马夜里声音又太大,全程都是用一辆自行车完成。
所以,当听到有人说找到了残肢,我也不太惊讶,意料之中的事。
再后来,我知道秦怡是故意露的马脚,我反倒惊讶于她干得不错。我们最后输在了她渴望成为一个正常人的心,不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