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枚戒指吗?”
听我说完这段沈警官举起了证物袋,里面是一枚小戒指,比我记忆里更小。我眯了迷眼睛,说:“能拿给我看看吗?”
他拿到我的近前,我隔着袋子摸了摸,心中居然真的有一丝失而复得的喜悦。
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或许被抓不是终结,是将一切归位。
还好,它没有永生永世困在漆黑的淤泥里。
“对,这就是我的戒指。”我说。
沈警官拿着证物袋回去,说:“宋斌这样做是想直接拿你顶罪啊,一旦尸体被找到,第一嫌疑人就是你。”
“是吧。”对此我已经没有太大感觉,“他说警察找不到这个地方的,我们故意把车子扔在了另一个方向。”
“当初的搜索方向确实被误导了……”沈警官叹气,“而且没过多久井就封了,当时封井是因为觉得那井位置不好,破风水。村子里忌讳多,有人家自己的规矩,警察去了也不好来硬的。现在是当年的老人不在了,也没人在意那口井了,不然肖成也不好回去捡骨头。”
“那看来我们的运气还不错。”
“可不!你们要是那时候收手,事儿没准真就过去了。”
“他们根本没想过停手。”
“也是。那段时间抢劫出租车的特别多,因为当时很多都是两三个人一起承包一辆车,分时段开,公司还要抽成,时间比什么都重要。车上又都是现金,难以追溯,报警闹大了耽误自己也耽误其他人,所以很多司机被劫之后选择破财免灾,都不愿意报警。在带着你之前,那俩人不知道干了几票了。”
我苦笑:“偏偏那次就出了意外……”
“意外?”沈警官厉声,“走上这条路就是必然!”
就在这时林和平站起来开门出去了,过了也就一两分钟拿着个板夹进来,放在了我的面前,说:“你自己看看吧,这是秦怡刚刚说的关于带你女儿离开幼儿园那段口供记录。”
应该是特意整理出来给我看的,只有掐头去尾这一段,是手写的,字迹有点潦草。所有记录都是对话,在我看来就像秦怡在我面前说话,我能听到她的声音。
“那年肖成突然和我说,让我去乐乐——赵安乐——的幼儿园,避开老师和同学,把她带走。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也不说,可我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我不可能去绑人家孩子。我说我不去,肖成就打了我一巴掌,无论他怎么打我,我也还是不答应。”
“可后来肖成说,大不了他就去找个专业拐孩子的。我很害怕,他们真的做得出来。我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可小孩子是无辜的,那么小的女孩要是被人贩子拐走,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我不忍心。”
“对,我还是答应了。我想着我至少不会伤害那孩子,我还能想办法把她送回父母身边去。”
“我不知道怎么接触孩子,我在幼儿园外面徘徊了好几天,被肖成催到不行才决定试试,每天快要放学的时候,老师们会带着这群孩子到院子里玩,等着爸妈去接。我找了个老师和其他家长说话的空,在栅栏外面对赵安乐招了招手。我也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朝我走了过来。”
“我拽着她离幼儿园越来越远,她也有点害怕,挣扎着问我要去哪儿。我说我是她爸妈的朋友,爸爸妈妈有事情要晚点来,我陪她玩一会儿。她那时候太小了,我不知道她能思考什么,反正她选择相信了我。”
“我带她吃了顿饭,还给她买了根雪糕,她说她从来没吃过,我又有点担心她能不能吃……吃完没多久她就闹肚子疼,我带她去了厕所。之后我就想,不行,我没办法照顾她,而且我也不知道肖成打算拿她怎么样。我已经没救了,我不能害人,尤其是这么小的孩子。”
“我只是拖了点时间,就把她送回了幼儿园门口,我在马路对面对她说,爸爸妈妈快来了,让她回去等着。我还和她约定,不要和爸妈说我请雪糕的事,不然爸妈肯定会骂她,也会骂我。她答应了。”
“我看着她自己走过马路,那时老师肯定已经发现她丢了,着急忙慌把她拉了进去。我看到她安全,就走了。”
“我做好了会被肖成怪罪的准备,他肯定会发火打我,因为他害怕宋斌,宋斌让他做什么,他都不敢拒绝,就会拿我撒气。我那时都不想活了,我想好了,逼急了我就和他同归于尽。这世上,相信我的人本来就不剩什么了,我绝对不能让他害了那孩子。”
“没想到不等我说做了什么,肖成就说我做得好,那时我才知道赵禹他老婆因为孩子丢了着急,出了车祸。这都怪我,虽然不是我本意,但……还是怪我。如果不是我,也许赵禹的人生不会变成这样。”
“他说他不怨我?不可能吧……不可能吧……”
我不知道她此刻在哪里,我们之间隔着多少堵墙,我却能感觉到她的眼泪落在我的手背上。
她习惯了自苦,早早承受了太多伤害,只能带着痛活着,甚至已经不记得不痛苦的人生是什么样子。她总是把那些不该她承担的过错,背负在身上。
所以她总是那样累,那样担惊受怕,总是反省自己有没有给别人添麻烦。
她的道德观比我强太多,如果我像她一样,我根本没法活到现在。
我根本不会去想“都怪我”,我是凭着“都怪他们”这个信念,才坚持到今天的。
“我相信她,我知道她是没办法。”我把口供还给林和平,“而且没有她也会有别人,宋斌他们不会放过我,因为我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也许他们真的会拐走乐乐,那样杜薇照样活不。可后来发生的所有事,真的都是由她做的这件事而起的,她跟我说的时候,我确实一时激动了,所以才想和她同归于尽。”
林和平皱了皱眉头:“你的意思是,你确实想劫持她,不是和她合演的一场戏?”
“不是。”
虽然我不知道秦怡会如何说,但在这一刻,我改了主意。我要尽可能减轻她身上的罪,我们之前说过的,我赌她会听我的。
但我不是为了让她照顾赵安乐,我是为了救她,我想让她知道,如果她都不配挺起胸膛活下去,这世上又有几个人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