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和平说的过程里，我只是默默喝酒，这一切我也是刚知道，尤其是肖成母亲的死讯。
现在，我全都理解了。
我知道肖成是开车来的，我见过那辆车，我也见过车后备箱里的尸体。但他死后，我没去找那辆车，我毕竟不是个多熟练的罪犯，我考虑不了那么多。
但车子也不能锁定我，我笑笑，说：“所以呢？你们有证据抓我了吗？”
“你听我往下说，别急。”
我还要给他倒酒，他用手盖住了酒杯，摆了摆手。
之后林和平继续讲，他进了专案组之后对我和秦怡都做了全面的调查和试探，但都没有突破，甚至还又多了一起命案。他在我面前毫不掩饰他们警察的沮丧，甚至仍旧有人怀疑不是我干的。
直至现在，专案组的人都仍旧在努力，有人在找肖成的尸体，有人在查的金店案，有人在查最后一具无手尸案。林和平说，他们警察相信事儿只要是人干的，就肯定会留下痕迹。
直到一周前，他们找到了出租车司机的第一抛尸地点。
他们和西市警方合作，重新调取了当年出租车司机失踪的案卷，结合当年捞出出租车的地点，推测出了大致的遇害地点，再往外推。
这还要多亏法医和其他技术人员不遗余力地对尸骨上仅存的杂质进行分析，再结合肖成后备箱里的土壤与青苔，咨询了一些地质和微生物方面的专家，得出了一些推测。那些青苔是浅水容易产生的，比如没有干涸的鱼塘或者井底。那些干泥巴以及骨骼的痕迹也都说明尸体曾在湿润的泥土里浸泡过，甚至骨头有一些轻微的破损缺失，很可能是湿润又干涸后与土壤黏在一起，又敲下来导致的。
于是警方开始搜寻范围内干涸的池塘，水井，但因为有那么长的时间差，恐怕肉眼寻找很难，就一户人家一户人家地打听。结果就听说了一件事，有个老乡说，附近多年不用的水井，为了防止黑灯瞎火掉下去，上面还盖了东西，摆了张乒乓球桌。只不过也没啥人打，就一直放在那儿。前一阵子发现乒乓球桌移位了，井口盖着的东西也没了，也不知道谁干的。
警察马上到枯井下面勘察，在干涸的井底找到了尸骸残片，以及一枚戒指。
一枚纯金的戒箍，看尺寸是男人的。
“所以你上我家是来搜啥？”林和平说的和我猜测的一样，“那戒指要是我的，我家就不可能搜得着啊！”
“对啊，没搜到，可找到了照片，证明你以前确实有一枚很像的戒指。”
“这世上一样的戒指有的是。”
林和平扁着嘴点点头：“确实。”
“你们费这么大劲儿，还是没证据。”
“是啊……当年的案子办得都太潦草，不过也没办法，当年的侦破手段哪比得上现在，就算有线索这么多年过去也都没了。”林和平这么说着，脸上却没有多少沮丧，他只是看着我，眼神中颇具玩味，“可是，小赵啊，我说句不该说的话，最后那起案子你不该做，现在和以前可不一样了，你很可能输在这儿。”
我苦笑一声：“我这辈子就没赢过。”
“你是为了救小秦。你怕小秦在里面把罪顶了，你这样做，就算她想认，警察也不敢信。”
我没吭声。
“不过小秦也是可怜，好好的姑娘，要是没遇到那种事，多好。好在她也还年轻，只要自己心里放下了，总能重头来过。你让她就踏实在这儿住着，就算我退休了，在这一片儿说话也管事，以后我肯定照应着她。当然，还有乐乐。”
听他这样说，我心中那片冻土确实有一些轻微地颤动，但时间太久了，不可能真正松动了。
如今我甚至觉得自己要真的被几句话说服，整个人生才叫可笑至极。
我平静地看着他，说了最后一句话：“还是那句话，我就在这儿，等你拿证据来。”
林和平站了起来，拿起他已经空了的酒盅，弯腰和我放在桌上的酒盅碰了一下，拉开了卷帘门，拢着外套慢慢走了。
“以后要是吃不到你这口，还真是不习惯啊……”
他的叹息声被夜风吹回我耳边，久久不散。
他一定对我很失望。我也对自己很失望。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人生如何开倒车。
我起身收拾桌子，全都拿到厨房扔掉，灯泡忽然一闪一闪。我站在那里，突然想起小时候在矿场宿舍那小小的屋子里，昏黄的灯泡也是闪着闪着就灭掉。忘记是几岁的生日，爸爸给我煮了两个放了两个鸡蛋的面，但并不好吃。我坐着板凳，把碗放在炉子上，艰难地吃着，爸爸问我将来想做什么，我想了半天，摇了摇头说：“不道……”
那时爸爸脸上的神情就叫失望，我也是后来才晓得。
这世上或许只有杜薇对我有过期许，而最终她的这份期许将我带到了另一条路上。她走后的每分每秒我都在想念她，或许我是想有一个人拉我回去，回到我还有未来的日子里。
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我走到了末路。
我能做的只有让所有人都对我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