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怡被带走后,我在原地停了很久,双手用力撑着方向盘,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想想办法。
警察现在带秦怡走,应该是知道了她曾经是肖成女朋友,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也就是当初那个小圈子,但如果找人打听,总能打听出来。
假如秦怡能够冷静地和警察说明当时的情况,主张宋斌和肖成侵犯威胁在先,这就又是一个案子,虽然肖成死了,但理论上宋斌还生死未卜,警察肯定要去查她说的真假。只要警方拿不出锁定秦怡的证据,二十四小时就得放她走,
我现在担心的是她撑不住,自打肖成出狱后找到我,秦怡的精神状况就一直不稳定,她始终觉得是她给我招惹来这一切。虽然我说了多少回,不关她的事,她也还是不能释怀。
我也不是不明白,她不能释怀的是心中的恨,是看不到未来的无望。
这个时候如果她看到可以将我撇清的希望,她不可能不抓住的。如果我和赵安乐能够获得平静生活,她会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价值。
其实我不是没想过让秦怡认下来,在事情刚刚发生那会儿,我曾经在夜里考虑这个可能性,也许那样,我的威胁就真的不存在了。可那之后我真的能心安理得继续活着吗,赵安乐已经大了,我要怎么和她解释。对于我而言,威胁并不是某个人,而是我一步步走过来的脚印。如果这次我牺牲了秦怡,下一次呢,我又要牺牲谁。
我从来留不住什么,更不要谈拯救什么。每次命运推我走哪条路,我就走哪条路,这样至少可以放过自己。
可这一次,我想搏一搏。
我有了决定,我先回了家。我开门后用力拍了下防盗门,然后又打开了一条缝,就这么虚掩着。
赵安乐已经回屋了,但还能听见声音。这孩子喜欢听歌,小升初那年我送了她一对好点的音箱,现在没事就在放歌。
我总是觉得可惜,在她小的时候没有能力让她学乐器,现在已经有点来不及。
我走到她门前时音乐停了,她应该是听到拍门声手忙脚乱关歌,先开了门,讶异地问:“怎么回来了?”
“不放心你呗。”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都这么大了。”
她朝我背后看,我主动说:“她好不容易回趟家,住几天,我先回来了,回头再去接她。”
赵安乐也没怀疑,点了点头。
“快睡吧,明儿还上学呢。”
“噢。”
我在客厅坐着,等赵安乐睡着。好在这孩子没心事,从来睡得快,我推门离开家,小心翼翼碰上门。
往北开一个路口,拐俩弯插进一条小路,很快左手边出现了一块脚手架似的霓虹灯牌,上面挂着粗糙的四个字:立冬歌厅。
这是个三层小楼,外观很破旧,说是歌厅,也没什么装修,门紧紧关着,从外面一点声都听不出来。
这种歌舞厅有的是,都是个人开的,进去就是一个个包厢,外表看起来就是唱歌的,女的都叫服务生,实际上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这种店就是供应给没什么钱的人的,去不起外面那些歌舞升平的大店,到这种黑不溜秋的地方花最少的钱就能直奔主题。
我把车停在店门前面远一些,边镜能看见人走出门,但应该没人会注意我。我要等一个人,我没有把握他在这儿,如果他不在,明天我还要去其他地方找他,或者晚上再来这里蹲,那样的话时间就紧了。
我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内,让警察看到结果,越快越好。
等到了凌晨一点多,我终于看见了我想找的人,他已经喝大了,搂着个女人摇摇晃晃走出来。那女人明显不想和他走,脸上带着笑,身体却在躲,开玩笑似的把他往前推了几步,翻了个白眼就转身回去了。
那人独自晃晃悠悠往路口走,嘴里嘟嘟囔囔也听不清楚,我开车在后面缓缓跟上,开过他身边,又倒回去,把头往副驾驶那边探,喊:“赵哥,你怎么在这儿!”
他眯着眼睛看我,好像半天才反应过来我是谁:“小赵!”
“你去哪儿啊,上来,我送你。”
他也没犹豫,开车门就坐了进来,一股酒气混着人的臭味扑面而来,我赶紧开了窗户缝。
他说了个地址,是这附近的棚户区,就剩那么一两行的破房子,被挡在楼后面,暗无天日的。我没照他说的方向开,他似乎也没发现,上车就开始打瞌睡。
我也无需维持表情,一心寻找合适的地点。
这人姓赵,和我也算本家。他是个混子,四十多了,没工作,年轻时打架斗殴做过两年牢,三十多岁又二进宫了一年多。出来后老婆孩子都跑了,他就天天在街上晃悠,张口闭口有大买卖,吹牛能吹半天,实际上穷得只能捡地上别人扔的烟头抽。
他有个亲戚住在我的店附近,他总去亲戚家蹭饭,这家也是包子,再腻味他也不敢讲,有时候屋里有人也假装没人,不让他进。他脸皮厚起来就在外面买东西,拿人家的门牌号赊账。
有次进我的店吃饭,吃完装没带钱,我看他破衣烂衫,一时心软就让他走了。没想到之后他隔三差五就来,说我们一百年前是一家人,不过是添双筷子的事儿。店里知道他的老主顾都让我赶他出去,我也总觉得他一个人也吃不了啥,没必要闹这么僵。
这个人已经没救了,满嘴跑火车,骗吃骗喝还骗补助,有点钱不是去打牌就是去歌舞厅找小姐。今天我去的那家歌厅是他最常去的,他喜欢今天送他出来那女的,只要攒点钱就送过去,但人家压根看不上他。
很快他就在我的车里打起了呼噜,我开到一条小河边,那里有道桥,河堤坡很缓,河边有块台子,白天在这儿钓鱼的人很多,几乎天天都有,不过夜里周围就没什么人了,离居民区不算近。
我把车停进绿化带的黑影里,看了看旁边的人没动静,下车打开后备箱。这车平日是秦怡在开,里面连点常见工具都没有,倒是有不少赵安乐的零食和乱七八糟的玩意。
我翻了翻,突然看见一根荧光绿色的橡胶跳绳。
我把它攥在了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