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预想的是在西市住一晚,转天再走。既然事情已经闹得这么难堪,我和秦怡就直接踏上了回程。
这会换我开车,她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和我说了很多过去的事。期间眼泪又流下来,却已经不是想哭的情。
我知道她的内心已经不想哭了,可眼泪不受控制。人的眼泪是流不尽的,就像痛苦。
她此刻一定觉得很讽刺,算着那个男孩的年纪,在她经历噩梦的那段时间,这个孩子可能已经出生了。她不辞而别,父亲就顺势换了门锁,开始了新生活。
我想起第一次看见她,肖成带着她,介绍“这是我对象”。当时我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秦怡并没有和我打招呼,她的眼睛不知道落在哪里,没有焦点。
那个时候我并没有在意,当时我和杜薇正如胶似漆,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时候,我根本不关心外面的任何人事。
直到此刻我才意识到,那时候我和秦怡每一次短暂地碰面,看见的都是破碎的,绝望的,想死的她。我也终于理解了,我俩少有的几次接触,有时候坐在一桌吃饭,趁着肖成不在,她曾经问过我一些类似“你为什么和他们一起玩”的话,她是想劝我离开。
可当时她在我眼里不过只是肖成的女朋友,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我甚至不愿意和她过话,担心肖成会误会。
我是个男人,我可能永远无法感同身受她的痛苦,但好在,我帮她杀了肖成。
哦,对了,还有宋斌。
知道她那段往事的人已经没有多少了,我希望秦怡能好好过完后半生。
“对了,有件事忘了说,”还剩小半程时秦怡突然想起来,“警察已经开始查我了。”
我愣了一下,扭头看她:“你怎么知道?”
“我俩就是因为这个打起来。他问我拿户口本干什么,我说结婚,他不信,说警察找他打听我的事,说我肯定在外面犯事了。”
“你怎么才说!”眼瞅着前面有临时停车点,我迅速把车靠了过去,暂时停下了。
“哎呀,气过辙了,刚想起来。”
车子一辆辆从我们身旁飞快经过,让我的思绪难以平复。
现在具体细节已经很难再问,警察究竟是什么时候找到秦怡家去打听的。不过我猜想是上次问完我们俩之后,因为警方已经正式把我们列为怀疑对象,所以只要和这边当地的警方打个招呼就可以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已经料想到我们回去后会发生什么了。
可是还能怎样?跑吗?赵安乐还在家,这不可能。如果我让秦怡一个人离开呢……我看着她的脸,她回望我,我知道她不可能听话。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问秦怡,“警察知道你和肖成之前的关系,你愿意把之前那些事和警察说吗?”
让她对着陌生男人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和肖成在一起,解释自己和肖成是不一样的,不是为了钱,也不是自甘堕落,是件很残忍的事。她必须要把那些事详详细细地说出来,警察还未必会全盘相信。
这等同于要把她再打碎一次,这一次还能不能拼起来,谁都不知道。
秦怡沉默了片刻,眼神说明了她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她只是点了点头,说:“我可以。”
我缓缓将车子开出,反而加快了一点速度,我想我们至少可以回家好好睡一觉。
就算警察知道了秦怡曾经是肖成的女朋友,也不算证据。他们顶多会怪罪我们没说实话,但当秦怡说出原因,他们应该也可以理解为何不说实话。虽然秦怡的可疑度飙升,我不认为他们有锁定的证据。
我唯一的担心的是这个时候秦怡的心态。
然而我们没有休整的时间,在回家必经的那条路上,一辆警车停在路边,在我们经过后迅速跟上,超过了我们。
我看到了林和平在副驾朝我挥手,我深吸了一口气,把车靠边停了下来。
开车的是个年轻人,这事应该是林和平自己要求的,这是他的风格。我捏了捏秦怡的手,她没什么反应,沉静到有些认命。
“哟,回来啦!”林和平探头说。
“你怎么知道我们这个时间回来?”
“不知道啊,就是随便等等。我想着你最在意孩子,可能不那么放心孩子一个人在家吧,估计会连夜回来。”林和平笑呵呵的,“见了未来老丈人,咋样?”
如果顺利,就不可能这么早回来,他就故意这样问。我开门见山:“有事?”
“还真有。”林和平直起身,神色变得正经,亮出了自己的警官证,“秦怡女士,现依法对你进行传唤,请和我们走一趟。后续如果对此次传唤有异议,你有权申请复议。”
他说完,负责开车的另一个警察就打开了秦怡那边的车门。
和上次不同,这一次他们更有底了。我下车站在林和平对面,问:“就她自己?”
“对。”他坐了个“请”的手势,“你可以回家。”
“你们真的认为她能杀掉肖成那样的人?”
林和平突然笑了,虽然满脸褶子都说明在笑,却给人一种恐怖感:“我认为她一个人不行。”
他故意把“一个人”咬得很重。
我回头看秦怡,她已经走到警车边上,也回头看我。我对她说:“你放心去,知道什么就说,没事的,你没做的事警察不会冤枉你。”
她微微笑了一下,坐进了警车里。
“先回家吧,放心,我们不会难为她。”林和平拍了拍我的肩膀,警车很快开没影了。
我靠在车身上,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呼吸,仍然觉得心口发堵。
刚刚秦怡最后的笑容,好看得令人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