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奋战下,黎明时分,阿济格率领的八旗人马,一路疯狂冲杀,却始终没能甩掉身后的追兵。
“郡王殿下,前面是铜官镇,我们要不要进入镇子歇歇脚?”
巴牙纛章京阿哈旦的喊声,把阿济格的注意力,拉到了前方山城之中。
“进镇子饱食一顿,让我们的勇士们,好好放松一下。”
阿济格擦拭着眉眼上的露水,满脸都是狰狞之色。
虽然意识到身后追击的明军,着实有些难缠。
但此时的阿济格,却依旧没有认识到,何谓是生死一线。
随着满蒙铁骑进入镇子,这座名为铜官的小镇,被马蹄声惊醒的数千居民,方才如梦惊醒。
“杀光他们,抢到的一切财务都是你们的。”
带队的建奴甲喇额真,牛录额真狞笑着,冲进了一间间民房,对着手无寸铁的百姓,执行了惨无人道的烧杀抢掠。
无数的妇女在屈辱之中,惨遭凌辱而死。
这座在西汉年间,就因为盛产金银铜铁硫等矿产资源的小镇,这一刻成为了一座人间炼狱。
“建奴,是建奴鞑子……”
如梦初醒的百姓,惊慌失措,尖叫咒骂,被那些禽兽不如的鞑子,肆虐的坑杀。
一夜的突围厮杀,已然让这群建奴鞑子,化身为一群野兽。
很快,阿济格在左右巴牙纛章京将领的簇拥下,进入镇子中一座大宅之内。
“把那些明蛮全部杀了,家禽宰了烹煮起来,本王要吃肉。”
在他的命令下,如狼似虎的亲卫,挥舞着战刀,把宅子内上百口人,无论老少尽数杀了个干净。
弥漫的血腥味,让人闻之欲吐。
然而,阿济格这个恶魔,眼神之中却闪着光芒,满脸都是屠杀之后的快感。
“主子,正黄旗的梅勒章京储翰,正红旗的参领舒礼洪,以及一万两千多勇士,都在路上折损了。”
阿济格的兴奋劲,还没有来得及消散,负责断后的正白旗副都统塔海,从外面走了进来。
“奇耻大辱,此仇不报,本王誓不为人。”阿济格得知折损了这么多人马,还有多名将领,脸色瞬间一变。
“王叔公,明军追上来了。”仅仅过了一刻钟,勒克德浑从镇子外飞马而来,汇报了明军围上来的消息。
“来了多少人马?”阿济格腾身而起,目光凶狠的问道。
“至少有三四万人马,沿着镇子四面八方合围而来。”
“不过,大多数都是步卒。”勒克德浑紧接着补充了一句。
“四万步卒就敢对我们穷追不舍,真当我大清铁骑是泥捏的吗?”阿济格恶狠狠怒吼道。
“命令将士们集合,本王要亲率出击,一雪前耻。”
勒克德浑是代善的孙子,属于阿济格的孙子辈,虽然年纪不大。
但他却是代善一族的后起之秀,为人颇为冷静机智。
听到阿济格冲动举动,他连忙劝阻道。
“王叔公,我军疲惫,将士们还未用饭,这个时候人困马乏,贸然出击,实为不妥。”
“不如让我率军防守,让将士们先吃饱肚子,再出击不迟。”
左右巴牙纛章京阿哈旦、塔瞻也纷纷劝谏。
“固山贝勒所言不无道理,我军将士虽勇,但也不能饿着肚子上阵啊。”
阿济格见状,只得颔首道:“王孙所言甚合吾意,那就辛苦你了。”
正当阿济格要下令之时,满洲正黄旗都统纳穆泰匆匆而来。
“郡王殿下,明军穷追不舍,这是要围歼我们啊,卑职建议趁明军还未合围,立即启程,赶往铜陵县。”
“若能够甩掉明军最好,若甩不掉到时候依托铜陵城池据守,也胜过在这片开阔镇子上坚守为好。”
纳穆泰是正黄旗的都统,虽然地位官职都低于阿济格,但正黄旗是皇帝手中的上三旗,阿济格对于他建议,也不敢掉以轻心。
而且纳穆泰还是军中宿将,屡立战功。
“诸位怎么看?”阿济格一时也有些踌躇,经过刚才杀戮之后,他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纳穆泰都统的话不无道理,此去铜陵还有三十里,若我军能够退入铜陵,不但可以稳住阵脚,也能够进一步补充粮草所需。”
“反之,要是困在铜官镇,以我们现在军需,只要被围两天,我们只能杀马而食了。”
另一名镶黄旗副都统库尔,率先附和道。
“郡王殿下,奴才愿意留下断后,拦住明军,你们先行撤退。”
正白旗的副都统塔海,虽然没有附和,但他主动请缨断后,足以说明他是认同纳穆泰的提议。
就连勒克德浑也随之改变了想法,改口说道:“纳穆泰都统的提议,更为稳妥,请王叔公考虑。”
正当阿济格犹豫不决之际,又有将领驱马从镇口而来。
“报!郡王殿下,明军又有援军赶来了,已经对镇子四面,展开了合围。”
听到这个消息,阿济格知道任何部署都没有了意义。
当下他也不在费力,当即沉声而起。
“传令,外围各旗人马准备战斗,其余各旗人马立即用饭,吃饱肚子,随我出战。”
……
铜官镇三里外,一处不知名的高地上。
韩烈矗立山头,手持千里镜的他,正在观察着铜官镇的地形地貌。
而此刻,不但张名振率领的神武军左右中前四营人马抵达了镇子外围。
罗平安率领的神机军左右前三营人马,也赶到了镇子外。
加上亲卫营的人马。
此时的铜官镇外围,已经汇聚七八万明军。
只有留守在黄浒河北岸的三个营人马,因为打扫战场,看守俘虏,救治伤员没有抵达。
很快,张名振和罗平安二人,先后赶到韩烈所在的位置。
“大将军,我们各营已经对铜官镇全面展开了包围。”
“只要您一声令下,可以随时发起进攻。”
张名振的汇报声,让韩烈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
“不要着急,敌人已经是瓮中之鳖,逼得太急,容易狗急跳墙。”
“趁现在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立即挖掘工事,修筑土墙,来个守株待兔便是。”
通过一夜的追击,韩烈从俘虏口中已经知道,眼前这股骑兵,正是阿济格率领的满清八旗人马。
而昨夜从东面突围而去是平西王吴三桂的人马。
虽然让吴三桂突围了,但韩烈并没有太过遗憾。
毕竟鱼与熊掌不可得兼的,这个道理韩烈是懂得取舍的。
吴三桂虽然跑了,但韩烈也并非没有后手。
要知道在开战之前,他就接到万骑军崔定国已经占领芜湖的消息。
同时浙江提督军务总兵孙嘉绩所部,也收复了宁国府。
为此,在开战前一天,韩烈便下令孙嘉绩,派出人马向当涂发起收复太平之战。
同时又让崔定国率领万骑军,向南陵,青阳开进。
目的就是让他们拦截清剿,可能突围之敌。
这也是昨夜发现清军突围之时,韩烈果断放开东面道路,集中兵力攻击正面和西面之敌的原因。
正如韩烈所预测的一样,奔走了一夜的吴三桂,并没有进入南陵,就被万骑军给吓的往青阳而逃。
若不是吴三桂狡诈多智,事先派出斥候队,先去南陵探查,发现了城中的万骑军,这才逃过一劫的话,这会估计早已经损兵折将。
崔定国也没有想到,吴三桂如此狡诈。
当接到斥候来报,城外一支清军,绕城而过,往青阳而去的消息。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辅兵营随我后续跟进,陈德,张国柱,王遵坦你们率领各营立即追击,即便无法消灭敌军,也要给我咬住他们,让他们疲于奔命。”
崔定国身为总兵,万骑军主将,这点洞察能力还是有的。
“卑职等遵命。”陈德三人率军,飞马出城,经过一天的追赶,却始终没能追上吴三桂的人马。
沿途虽然收拢了不少溃兵,但双方距离却是越来越远。
原来吴三桂所部关宁铁骑,实际装备配制,与韩烈的万骑军如出一撤。
对外号称三万人马的关宁铁骑,实际主力只有一万五千人,另外一万五千人,都是辅兵,也就是负责养马伺候主力骑兵的仆从。
也就是说主力骑兵,一人至少双马,辅兵也有一匹代步马匹。
这就造成他们的速度非常的快,而且战斗力十分强大的原因。
吴三桂从山海关投降满清之后,一路追击李自成从燕京到长安,再到武昌一路势如破竹,靠的就是这飞快的速度。
当发现明军一支骑兵在后追击时,吴三桂果断抛弃了一些辅兵,率领主力骑兵日夜飞奔,仅仅两天之后便抵达东流。
过了东流县再走半天,就是彭泽,往南走一天,则是南康府的都昌县。
吴三桂没有在东流等候阿济格,而是直接绕城而走,直扑彭泽而来。
进入彭泽境内时,他再次接到一个噩耗。
那就是明军已经占领了彭泽,而且彭泽至少有数万明军。
“王爷,彭泽肯定不能去,现在咱们办?”
左右众将吴国贵,王屏藩,高得捷,胡心水,夏龙山纷纷看向吴三桂。
还有一道突围而出的刘芳名和李国翰等几名汉军旗将领。
“今日我们在此休息一晚,派斥候前往都昌,湖口方向打探情况。”
“本王不相信明军占据了彭泽这条大路,还会在湖口和都昌有重兵。”
“只要都昌和湖口没有明军,咱们明早往都昌迂回湖口,撤回九江也是来得及。”
吴三桂那张国字脸上,目光炯炯,充满坚毅之色。
“卑职这就安排斥候营出发。”吴国贵当即拱手应道。
吴三桂的果决机敏,让他顺利逃过一劫。
正如他所预料的一般,韩烈只有在彭泽,下令杨衍率领的忠义军三个营人马驻守。
都昌被韩烈主动放弃,因为兵力不足,他也无法派兵把守。
湖口这会更是在满清九江总兵冷允登手中。
当陈德率领万骑军,一路追到彭泽,见到杨衍之时,才发现失去了吴三桂的踪影。
而这个时候,吴三桂,沈志祥率领的两万多残兵,已经安全撤回了湖口县城。
相比起来吴三桂的侥幸逃脱,被围在铜官镇上的满清武英郡王阿济格,在被围困了三天之后,终于后知后觉的醒悟了过来。
因为这时的他发现,自己成了瓮中之鳖。
“郡王殿下,明军修筑了土墙,构筑了强大的防御设施,加上强大的火器,将士们根本冲不上去了。”
仅仅浪费了一天的时间,明军八万人马围绕铜官镇,修建了一条四通八达的包围工事壕沟。
等到第二天,休息够了的阿济格,信心满满的率领兵马,准备突围之时,才发现他们因为引以为傲的骑兵,在明军强大的火器射击下,孱弱的就像土鸡瓦狗。
转眼两天过去了,阿济格帐下的纳穆泰,康喀赖,库尔一众将领指挥着士兵,向镇外的明军,发起了一轮又一轮连续不断地猛烈进攻。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们不仅未能取得丝毫胜利,反倒遭受了巨大的损失,上万名英勇无畏的清兵命丧沙场。
反观那以壕沟作为坚固掩体的明军,伤亡人数却仅仅只有区区一千余人。
此时,已经整整两天三夜未曾合过眼的阿济格,双眼布满了血丝,犹如两颗燃烧中的火球一般通红骇人。
他原本就铁青的脸色显得愈发阴沉可怕,由于长时间的嘶吼下令,他的嗓子早已变得沙哑不堪。
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继续发出怒吼:“我们如今已到了山穷水尽、弹尽粮绝的地步,横竖都是一死!”
“不如将军中那些伤残无用的马匹全部宰杀,让将士们能够饱餐一顿,然后与明军拼死一战!”
听到这话,营帐之下的一众将领们面面相觑,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无比凝重的神色。
沉默片刻之后,众将齐声应道:“喳!”
此刻,帐下的勒克德浑,塔海,纳穆泰等人,心中无不是充满悲凉。
反观镇外的明军,此刻却是另一番情景。
四通八达的壕沟工事内,虽然是大冬天季节,但将士们依靠着土坑,以及篝火取暖,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喝着滚烫的姜茶。
三五成群的挤靠在一起,观察着敌情,闲聊吹牛打屁,清闲的根本不像是在打仗。
阵地后方的韩烈临时指挥部内。
接到前方观察哨汇报的消息,得知镇内的清军,正在宰杀战马,声势动静不小的汇报。
韩烈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笑容,淡淡的笑道:“看来这群建奴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开始狗急跳墙啦!”
“传我命令,立刻让火炮大队和臼炮大队调整炮口,对准铜官镇,发动猛烈的炮击!”
“既然我们决定要将他们困在这里关门打狗,那自然不能手软,必须先给他们来一个狠狠的迎头痛击,打得他们晕头转向、自乱阵脚才行!”
韩烈双手抱胸,站在高处俯瞰着整个战场,心中已然有了清晰的战略规划。
其实之所以会在铜官镇耽搁整整三天的时间,并不是因为兵力不足或者战术失误,而是韩烈充分考虑到如果强行进攻,己方必然会承受巨大的伤亡代价。
所以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放慢了进攻步伐,把黄浒河战场上的神机军与神武军的火炮大队,调来支援。
因为火炮移动缓慢,路上耽误了两天。
直到今天清晨时分,各炮队终于成功抵达了铜官镇外,并迅速进入战斗位置。
而仅仅只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这些训练有素的炮兵们就高效地完成了所有的攻击准备工作。
随着韩烈军令下达,李师膺亲自带队,骑着一匹高大威猛的战马,如旋风般冲到了炮队阵地前。只见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军令,大声呼喊起来:“大将军有令!”
李师膺带队飞马而来,声势第一时间便吸引了大家的主意。
当他的喊声响起时,炮队阵地上的游击将军,千总纷纷上前听令而来。
“各炮准备,瞄准铜官镇,十发齐射!”李师膺站在高台上,面色冷峻地大声喊道。
随着这声命令下达,各个炮大队的千总们迅速行动起来。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令旗,口中同时扯开嗓子怒吼道:“目标铜官镇,十发齐射!”
“轰隆!轰隆!轰隆!”
一百二十门红夷大炮齐声咆哮,喷出一团团巨大的火球,带着无尽的威力冲向远方的铜官镇。
与此同时,四百门臼炮也不甘示弱,它们以独特的弧线轨迹射出一枚枚炮弹,与红夷大炮相互呼应,交织成一片密集的火力网。
一时间,天空被无数炮弹划过的轨迹所照亮,就像是一道道闪电划破了黑暗的夜空。
这些炮弹犹如雨点般砸向铜官镇,在短短一刻钟内便发射了数千发之多。
刹那间,铜官镇内陷入了一片混乱和恐慌之中。
伴随着一声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彻云霄,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天际。
浓烟滚滚翻腾,如同一头凶猛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着一切。镇子内的建奴士卒们惊恐万状,四处逃窜,但在如此猛烈的炮火攻击下根本无处可逃。
许多人还来不及反应,就在剧烈的爆炸声中被炸得粉身碎骨,化作一片片血肉模糊的残骸散落一地。
在这样密集的炮火轰击下,原本已经残破的镇子,早已经躲无可躲。
成排成排的建奴鞑子,以及鲜活的战马,被肢解化作血肉迷糊的碎块。
在炮火洗礼下,整个镇子的空气中,都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息和火药味。
然后这不过是死亡号角的开始。
就在炮声刚刚结束之际,已经披挂上马的韩烈,跃马而出,手执虎头湛金枪,指着烟雾笼罩的镇子厉声吼道。
“全军进攻,杀入敌阵,一个不留,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