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满清大军入城,在城门下跪迎的谢三宾,充分发挥了老师钱谦益‘水太凉’的贪生怕死本性。
“真乃威武之师,不愧为王师也。”
看到入城的清廷大军,军容鼎盛,兵甲深严的气势,谢三宾这个钱谦益的高徒,大拍马屁的恭维了起来。
一旁跪地的土国宝也是满脸堆笑,恨不得直接上前跪舔。
孙之獬现在身份特殊,作为招抚大学士,巡抚湖广的他,职位无疑很高。
最重要的是,他是摄政王多尔衮任命的钦差大臣。
虽然他没有指挥军队的大权,但代表朝廷招抚的他,即便阿济格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故而纳穆泰和刘芳名二人,见到他站在城门下,也特意驱马上前行礼。
“孙大人智慧超群,今日再立新功,可喜可贺。”
纳穆泰虽然有些看不起这个墙头草,软脚虾。
但表面上他还是十分客气。
“恭喜孙大人,为我军再填新功。”
刘芳名倒是很佩服孙之獬,毕竟他也是降将出身,二人都背叛了大明,属于同类,自然也就是惺惺相惜。
“二位将军请入城。”寒暄之下,孙之獬介绍了谢三宾和土国宝给大家认识。
在入城之时,见到孙之獬被纳穆泰和刘芳名一众将领,众星捧月的场景。
这让谢三宾艳羡不已。
一路寻思之下,他决定效仿孙之獬,为满清鞠躬尽瘁,以保皇恩,当然主要是为了高官厚禄。
在知府衙门大堂之上,大家入座之后,谢三宾在听到纳穆泰和刘芳名谈论,下一步即将对太平,徽州,宁国各府展开攻击时。
他当即请缨道:“诸位大人,将军,下官可以说降太平知府刘应宾归降朝廷。”
“此话当真?”孙之獬惊喜的起身问道。
纳穆泰和刘芳名也是一脸惊喜。
若能够兵不血刃拿下太平府,那么他们就可以长驱直入,直捣南明京师南京。
一旦攻陷王都,擒获斩杀南明皇帝,那可是奇功一件,足以封候拜将。
这样的奇功,在座的谁不想?
“回禀孙大人,二位将军,下官与太平知府刘应宾,曾在京师同朝为官多年,我二人私交甚笃。”
“刘应宾在崇祯时期,曾官至南京礼部侍郎,前些年年老致仕,在山东沂水老家期间,因为私产遭到时任山东提督韩烈的清算。”
“又因为老师张四知被韩烈清算杀害,从而避难南京。”
“但因为他在朝野声望不错,得到同乡时任大学士的高弘图举荐,得以出任太平府知府一职。”
“但我听说他的儿子刘珙,留守家乡被治罪问斩,故而此人对于朝廷,必然心生不满。”
“我若是前去游说一番,让他为我们内应,此人必然会归顺朝廷。”
谢三宾身为进士出身,又是钱谦益的高徒,口才和文采显然是颇为了得。
在他的一番说辞下,孙之獬和纳穆泰等人,无不是大为欣喜。
“谢大人可立即出发,我会派精锐士卒护卫你同行,若游说成功,我当率军第一时间接应。”
纳穆泰急于立功,要知道在彭泽守卫战期间,他因为表现不佳,损兵折将,可是受到了朝廷申斥。
若不能立功,别说封赏,战事结束后,能不能保住都统位置都是个问题。
“将军军令,下官自当遵从。”谢三宾振奋之余,继续说道。
“除了太平府外,宁国知府赵玉森,与下官也颇有渊源,此人是家师的好友,曾在京城担任翰林编修。”
“虽然我没有把握说服其归顺,但若是必要的话,拿下太平府后,我可以前往诈开城门,引领大军入城。”
谢三宾这话一出,不单单孙之獬,纳穆泰和刘芳名等人,包括堂下的土国宝一众将领,看向谢三宾的眼神,都透着古怪之色。
一个小小的地方知府,竟然有如此人脉,这点着实让人震惊。
但想想又不觉得奇怪,谢三宾是钱谦益的门生弟子,作为江南名士的他,在江南这片区域,人脉本就是他们这些东林党,最拿手的好戏。
历史上钱谦益在南京城门归降,在江南地区东林党的士族来看,不但不丢份,还是明智的选择。
钱谦益身为东林魁首,江南士林领袖,他这一跪,也就等于保住了江南士林所有人的荣华富贵。
因为在他们看来,谁做皇帝无所谓,家族利益才是第一。
这就是当时江南士族们普遍的看法。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满清建奴会那么凶残。
不但要他们剃发易服,还喊出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口号。
并且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手段。
从而彻底把江南士族震慑住了,在屠刀的威胁下,也压弯了他们的膝盖。
谢三宾无疑是一条忠实的走狗。
也把一个儒家文人的卑躬屈膝,厚颜无耻,展现的淋漓尽致。
为了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他毫不犹豫充当了带路党。
当天下午,他便带着一队随处,马不停蹄赶去了太平府。
当满清武英郡王,靖远大将军阿济格,在赶来池州的路上,接到孙之獬和纳穆泰送来的消息。
一脸不屑的他,冷冷的笑道:“南明的这帮软骨头,固然都是一群贱狗,给一根骨头,他们就会跪在地上舔食啊。”
“传我军令,各军加快速度,天黑前赶往池州。”
“命令刘芳名,纳穆泰分兵出击,立即向太平,宁国推进。”
“康喀赖,李国翰各率五千人马,向徽州进攻,务必以最快的时间,攻占徽州。”
“传令佯攻安庆的巴颜,图伦,佟岱各旗,加大攻势,务必牵制住安庆的明军,我要让他们自顾不暇。”
“还有,命令九江的尚可喜,朱玛喇,柯永盛各部,务必守住九江,确保后方和运粮路线的安全。”
“决不能让江西的明军,有可乘之机。”
进入战场的阿济格,整个人的气质,变得睿智而深沉。
作为满清开国名将,他的指挥作战的能力,显然是毋庸置疑的。
即便是几十万大军,在他的指挥下,也是如臂驱使,尽在掌握之中。
十月十九日,经过两天两夜的横渡,韩烈率领的各军主力,顺利渡过鄱阳湖,在南康府治下的都昌码头登岸。
十几万人马,靠着吴山镇码头的渔船,粮船来回两天两夜,得以顺利渡过鄱阳湖。
但相比起走陆地迂回,不但节省了两天时间,还让将士们保存了体力。
“大将军,神武军送来急报。”
在都昌城内驻扎的韩烈,得知军队全部横渡完毕,正在思考下一步作战计划时。
吴六奇飞奔着跑了进来,把张名振送来的急报递了上来。
韩烈接过密封的军报,拆开之下,迅速的阅览了起来。
“启禀大将军,我军于十八日,奉命赶往东至县城途中,遭遇一股万余人的清军。”
“经过一场遭遇战,击败清军,从俘虏口中获悉,池州已经失守,清军主力正在向太平府推进。”
“与我部遭遇的清军,领兵大将是敌酋阿济格帐下的汉军都统李国翰部。”
“另外还有一部人马,由满洲大将副都统康喀赖统领,由石台县方向,往徽州府的歙县,休宁而去。”
“末将已经派左营参将王辅臣,前营参将关武率部,赶往歙县拦截。”
“末将将率领军中各营,火速赶往池州,追击敌军,以迟滞敌军进军速度。”
“还请大将军速速做出指示,以指明作战部署。”
看到张名振送来的这份急报,韩烈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池州沦陷他并不奇怪,让他惊奇的是池州竟然沦陷的这么快。
此时的他不由有些庆幸,如果在德安的时候,尚可喜与他死磕的话,他此刻必然还在德安城下纠缠。
那么这封急报,至少会晚一天送到。
然后他再从德安出发,至少又要多耽误三天。
这一来一回,很有可能五天时间就会白白浪费。
但现在因为尚可喜的快速撤退,让他赢得了时间,并做出了正确的部署,第一时间转移到了都昌县城。
现在距离池州,急行军两天足够他赶到。
想到这里的韩烈,面色平静的扬声下令道。
“传我军令,万骑军立即出发,目标池州府,告诉崔定国,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的速度增援池州府,与神武军会合。”
“神机军,亲卫营迅速集合,马上出发池州。”
“传令杨衍前来见我。”
帐下的孙思克,吴六奇一众亲卫营将领,迅速把军令传达了下去。
“大将军,杨总兵来了。”
过了一会,韩烈正在查看地图之际,门口值守的郭天才进来报道。
“请杨总兵进来。”
“末将参见大将军。”
一身戎装的杨衍,走进屋内行礼。
“杨兄来了,上前说话。”韩烈在私下场合,一直以兄称呼杨衍,以此来表达二人的亲近之情。
“大将军,是不是发生紧急情况?”杨衍从城外的临时营地赶来,这一路入城他已经发现,军队在集结。
韩烈点点头,指着地图把张名振汇报的军情说了一遍。
“清军十三万大军,由建奴武英郡王阿济格统率,不但攻陷了池州,正在向太平府推进,情况十分危急。”
“我将率领主力各军,追赶敌军,阻止他们杀向南京。”
韩烈的话,让杨衍也是大吃一惊,池州府竟然沦陷了,这个情况确实惊人。
“大将军,我军任务是什么,请您指示。”杨衍郑重的问道。
“你部前后中三营,立即向彭泽发起进攻,务必拿下彭泽,湖口两县。”
“并且要做出佯攻九江的部署,牵制九江之敌,让他们龟缩城中不得动弹。”
“若城中大军倾巢而出,你们可以退守彭泽,据称自守。”
“但有一个前提,彭泽是你们的底线,没有我的命令,哪怕是打的只剩下一兵一卒,也不许撤退。”
“至于军需物资,我会立即安排饶州府守备江云龙,广信府守备李豫,以及衢州总兵王之仁,从浙江为你们转运。”
“末将遵命。”接到命令的杨衍,拱手应道。
“杨兄,此行凶险,务必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在杨衍转身离开之际,韩烈叫住对方,郑重的嘱托道。
“大将军放心,末将一定不负所托。”杨衍重重的点头,深深一拜而去。
“出发!”
随后,韩烈收拾行装,带着参军府的参军人员,以及集合的亲卫营,最后一批踏出了都昌城。
同样在这一天,谢三宾这个汉奸,已经进入了太平府,并进入了太平府知府刘应宾的府邸。
而这个时候,池州府失守的消息,也传到了太平府。
太平府距离南京只有百里距离,附郭当涂,下辖繁昌,芜湖三县。
因为地处南京,又仅靠长江航道,太平府虽然不大,但三座县城却都是人口稠密的上县。
当涂县的户口,多达两万户,人口高达八万六千余口,是名副其实的府城大县。
知府刘应宾是万历四十一年的科举进士。
早年曾任地方县令,后来调入礼部当然主事,郎中等职,崇祯年间曾任南京礼部侍郎等要职。
在崇祯十五年年迈致仕,返回山东沂水老家生活。
因为韩烈在山东担任提督期间,清查土地兼并一事,加上他的老师张四知被韩烈所杀,他在家乡吞并土地,盘剥百姓被举报。
被迫没收土地,逃往南京避难,留守家乡的儿子刘珙,拘捕交纳税赋罚金,被逮捕入狱,不幸死于狱中。
这让老年丧子的刘应宾,悲愤不已。
从此内心对韩烈憎恨不已,认为这一切都是韩烈的过错,才导致他背井离乡,儿子早逝。
在南京避祸期间,得到乡党时任文华殿大学士,吏部尚书的高弘图举荐,先是在礼部担任了半年郎中,今年年初调任太平府知府。
池州府沦陷,韩烈远征江西,清军十三万大军,号称三十万大军,即将逼近太平府,这个消息让刘应宾寝食难安。
已经六十多岁的他,虽然死了一个儿子,但还有儿女子孙,跟他一起在太平府生活。
太平府只有六千守军,由守备诸葛晋明,副将王东日统领。
而这支人马,也是今年年初才拉起来的新军,甚至没有上过一次战场。
这样的兵马,能守得住太平府吗?
刘应宾心中没底,所以他现在只想逃跑,以保全家人。
至于城池以及城中的数万百姓生死,他丝毫不在意。
“父亲,门外有人送来名刺,说是故人,请求拜见。”
府衙大堂上,以及安排家人收拾行李,准备连夜跑路的刘应宾,听到小儿子刘瑞的回报,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不见,让他走。”
“父亲,那人说请您看下名刺,他是来为您解惑的。”
刘瑞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名刺递了上去。
刘应宾迟疑的接过名刺,看了眼上面的名字,神情微微一变。
“让他到书房来。”
被刘应宾请到书房的谢三宾,一副从容的表情,作揖拜道。
“元桢兄,别来无恙否?”
“谢象三,你把池州丢了,还敢来见我,难道不怕朝廷治罪?”
刘应宾淡淡看着谢三宾,这两个汉奸贰臣,倒也是缘分不浅,名字都有一个宾字。
历史上这两人投降满清后,先后在太平,安庆,池州一带为官,刘应宾更是以安庆,池州,太平,徽州,宁国五府巡抚一职,大肆镇压皖南地区的抗清队伍。
其中抗清名臣金声,以及大明多位宗室藩王,就是在他的围剿下,死在了徽州府。
别看这个老匹夫,现在一副贪生怕死模样,可剃发易服做了汉奸贰臣后,他却长出了獠牙,成为满清最忠实的走狗。
此刻,进入书房的谢三宾,淡淡的笑道。
“元祯兄,我是来救你的,你怎么能够不领情呢?”
“此话怎讲?”刘应宾字元祯,文人之间相互称呼字,主要是表示尊重与亲近之意。
谢三宾当即侃侃而谈,一番威逼利诱之下,刘应宾也是心慌意乱。
“元祯兄,天下大势,分分合合,大明大势已去,如今大清席卷天下。”
“武英郡王阿济格,率领三十万大军,长驱直入,不日便要兵临城下,韩烈出征江西,已经身陷江西,根本无能为力。”
“孙传庭和刘汉儒被围安庆,苟延喘喘。”
“而山东,河南方面,大清豫亲王多铎,二十万大军已经出征,他们将从归德府入境,徐州,江淮危在旦夕。”
“敢问这个天下,哪里还有容身之所呢?”
“你可知道我江南士林领袖龚鼎孳,金之俊已经在新朝,分别出任了吏部侍郎和兵部侍郎了吗?”
“还有你的同乡孙之獬,现在在武英郡王帐下担任招抚大学士,兼任巡抚湖广。”
“在下不才,因为献城有功,加入新朝之后,必然可以入朝为官。”
“这是孙大人给你的亲笔信,只要你同意归顺新朝,来日新朝朝堂,必有你一席之地。”
“这岂不是胜过明亡之后,沦为丧家之犬强吗?”
“即便刘大人不为自己着想,也该子孙后代想想退路啊。”
在谢三宾的巧舌如簧之下,刘应宾一时也是心动不已。
孙之獬虽然与他交情一般,但二人作为乡党,彼此还是有些交情。
至于龚鼎孳和金之俊,那都是江南士林的后起之秀,东林党的领军人物。
他们都归顺了新朝,他刘应宾还有什么可顾虑呢?
“像三兄,话虽如此,可太平府的城防,并非我说了算,守备诸葛晋明,副将王东日,都是南京京营出身的将官。”
“他们对朝廷很是忠心,我要是下令归降,他们不但不会听从,还有可能把我抓起来送交朝廷。”
虽然心动不已,但刘应宾却依旧心有顾虑。
“此事还不容易吗?”谢三宾不屑的笑道。
“你现在派人邀请他们入府,就说要商议城防之事,等他们入内,安排刀斧手,把他们砍杀便是。”
“我此次入城,带来一队随处,都是军中好手,出其不意,定可一举拿下他们。”
“然后你再出面,前往营地宣布诸葛晋明谋反,让将士们不必惊慌,来日大清兵马抵达,打开城门迎接朝廷军队入城。”
“等到了那个时候,还有谁敢反抗呢?”
刘应宾眼前一亮,不由抚掌笑道:“像三兄此计甚妙,就这么办。”
二人一番密谋之下,开始布置了起来。
不知情况的太平守备诸葛晋明和副将王东日,就这样入了圈套,当天便死在了这两个老匹夫手中。
次日上午,刘芳名率领的一支轻骑,便顺利接管了太平府。
立下大功的谢三宾,等到纳穆泰率领的前锋主力抵达后。
又充当起带路当,领着刘芳名率军直奔宁国府。
时任宁国知府的赵玉森,也是进士出身,历史上此人之子,娶了钱谦益与柳如是的女儿为妻,两家成为了儿女亲家。
这家伙到不是被谢三宾说降的,而是中了谢三宾的奸计。
不知情况之下,下令打开了宁国城门,从而让刘芳名率领的骑兵偷袭得手,一举攻占了宁国城。
短短数日之间,长江南岸的池州府,太平府,宁国府先后失守。
仅有徽州府,因为神武军总兵张名振率军北上时,误打误撞之下,拦截了进攻的清军,从而得以保全。
当这个消息传开之时,近在咫尺的京城之内,文武百官,以及数十万京城百姓,无不是陷入一片恐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