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冈城内。
一大清早的,杨衍与崔定国正在营房吃饭,探子飞马来报。
“启禀总兵大人,武昌守军连夜拔营而去。”
听到这个消息,杨衍和崔定国无不是腾身而起,手上的烧饼也丢在了桌上。
“清军往那走了?”
杨衍目光凛然的看着汇报的斥候问道。
“德安府方向,具体现在还不清楚。”
“继续再探,务必掌握敌军方向。”杨衍摆了摆手,扬声道。
“来人啊,传令各营立即集合。”
“老杨,我我带万骑军先出发,前往武昌查看情况。”
崔定国这会插口道:“你主持大局,向大将军汇报情况。”
“好,崔兄注意安全。”杨衍点点头,目送崔定国离去。
黄冈城内接到武昌敌军撤离的消息时,汉口水寨的操江水师营,同样接到了消息。
但这个时候,他们正忙着为神机军,神武军渡江事宜,驻扎在水寨的黄蜚,吴志葵二将。
只得一边派人知会提督左懋第,以及夏口水寨的张名振和罗平安。
韩烈接到杨衍派人传来的消息时,他已经率领帐下各营人马,往黄冈城而来。
接到消息的韩烈,喝住战马,翻身下马的他,对刘楗,孙思克吩咐道。
“把地图摊开。”
二人连忙招呼手下,在路旁摊开了卷起的地形图。
“豪格弃守武昌,想来是这两天我军连下夏口,围歼了他试探的兵力,从而感受到了威胁。”
“如果你们二位是豪格,下一步会退往何处?”
韩烈看着地图,突然问了句。
孙思克和刘楗俯身看着地图,听到韩烈的询问时,二人几乎是同时回道。
“襄阳城。”
韩烈点点头,抬手指着地图说道。
“武昌撤往襄阳,尚有千里之遥,我军要是追击,德安府,随州城,都会发生战斗。”
“为了沿途百姓不受战火之苦,先不要逼得太紧。”
“让万骑军先尾随跟进,神机军,神武军随后跟上。”
“襄阳是重镇,论地形和攻守难度,比武昌更有优势。”
“咱们就把清军逼入襄阳,再与之决战。”
“大将军英明。”二人欣然附和。
韩烈摆摆手看着二人:“那就传令吧。”
“万骑军立即跟进,神机军、神武军不要进武昌城,沿府澴河北上,接应万骑军的人马。”
“让杨衍集合全军人马,与亲卫营一同进驻武昌城。”
“传令操江水师提督左懋第,全面负责后勤粮草事务,武昌拿下之后,水师在湖北战场,暂时提供不了战斗力了。”
“另外,给岳州府的陈子龙下令,由他代掌湖广总督,全权湖广政务大权。”
“还有,任命李来亨正式担任湖广总兵都司,全权负责湖广地方军务和治安事宜。”
“马士秀出任湖南抚标营都司总兵,协助堵胤锡,张同蔽整肃湖南地方军务和治安。”
“原湖南地方上的守备营,尽数归抚标都司营管辖,如有不服号令者。”
“巡抚堵胤锡,布政使张同蔽,都司总兵马士秀三人可以临机决断,便宜行事。”
“忠烈营,忠信营的军权,收归大将军府指挥。”
“暂由亲卫营中军参将邵苓芝,代本大将军执掌。”
说到这里的韩烈,看向孙思克嘱咐道。
“荩臣,让李师膺去承天府,与邵苓芝一同执掌忠烈,忠信二营。”
“要叮嘱李师膺,他们是代我执掌军权,军队指挥大权,不要轻易干涉。”
“他们的目标是拿下承天府,郧阳府,与我会师襄阳城下。”
“末将明白,这就去安排。”孙思克自然是明白韩烈心意,陈子龙因为在湖南的功绩,骤升湖广总督,已然成为封疆大吏。
忠烈,忠信二营,虽然只是偏师,但肯定要掌握在自己人手中。
虽然之前陈子龙推荐了章旷,杨文荐为二营监军使。
不过,这二人韩烈都没有见过,算不上自己人。
但是邵苓芝和李师膺二人,却是韩烈在亲卫营培养起来的年轻小将。
同理,二人也是绝对忠心可靠之人。
李师膺现任亲卫营中军参将,此刻奉命在黄冈传令的他,接到命令之后,当天夜里马不停蹄奔赴荆州府而去。
当李师膺赶到江陵的时候,才确定忠信营和忠烈营的人马,已经分驻南漳和宜城。
随后,李师膺再次启程,直奔宜城而来。
宜城和南漳都隶属襄阳府。
当李师膺抵达宜城,见到忠信营主将马进忠,副将王允成后,当众宣读了韩烈的军令。
当然,还有韩烈的嘉奖令。
“马总兵,王总兵,大将军已经收复武昌,正在追击撤往襄阳的清军。”
“你部暂且按兵不动,就地休整,等候大将军抵达之后,再依令行事。”
得到李师膺的指示,马进忠和王允成连忙应道。
“请李参将放心,我等自当遵令。”
公事交接完,马进忠热情的邀请道。
“李参将,我已经备下酒菜,是否赏光一叙?”
李师膺见天色已晚,加上一路奔波,遂点头道。
“那就有劳马总兵了。”
当天夜里,李师膺在宜城驿馆住下,但他拒绝了马进忠安排的侍寝侍女。
李师膺的举动,赢得了监军使章旷认可。
酒宴散席之后,章旷回到住处,给大将军参军府写了一封公文。
“十二月二十一日,参将李师膺抵达宜城,宣读了大将军军令,召见了马进忠、王允成以及各营将领。”
“当晚接受了马进忠宴请,饮酒三斗,豪气吞云,赢得众将喝彩。”
“马进忠、王允成在席间,多有拉拢结交之意,李参将谈笑风生,并未明确表态。”
“酒宴之后,马进忠进献美人二女,皆楚地美人。”
“然李参将以酒醉,体力不支为由拒绝。”
……
章旷能够得到陈子龙推荐,出任忠信营监军使,加上陈子龙提点,虽然心向朝廷,但也把自己划入了大将军一派。
很显然章旷是懂站队的道理。
忠心朝廷没有错,但要是不站队大将军,他这个监军使,肯定干不长。
尤其是如今陈子龙,已经被正式由湖广巡按,钦差大臣,转正为湖广总督。
要是这个时候,章旷还不知道该对谁尽忠,那就是愚笨了。
马进忠、王允成拉拢李师膺之举,也并非二人有二心。
只是出于自保本能,毕竟二人是降将,有手握兵权。
李师膺作为韩烈派来执掌军权的使者,即便不能交好,也断然没有不结交的道理。
次日上午,李师膺准备前往南漳之时,章旷、马进忠等人,来到驿馆相送之际,有快马来报。
“忠烈营主将袁宗第总兵,监军使杨文荐送来军报,请马总兵,章监军使过目。”
如今忠烈营和忠信营分驻二城,互不统属。
从监利追击金励,佟养和以来。
两营人马,也是分别出击,相互照应,先后占领承天府,荆门州,直至宜城、南漳二县。
“马总兵,袁总兵让我们派军接管南漳,他率部已经出击保康,房县,准备夺取郧阳府。”
接过军报的章旷,边说边把军报递给了马进忠。
“袁宗第这个混蛋,是把咱当他小弟了,凭啥他率军进攻郧阳,我要给他留后?”
看着手中的军报,马进忠心中腹诽之余,看向李师膺进言道。
“李参将,大将军令我等驻军宜城、南漳按兵不动,等候大军围攻襄阳。”
“这袁宗第擅自出兵郧阳,会不会破坏大将军计划?”
李师膺到没有听出马进忠话中挑拨离间之意,但他此次前来传令,这是事实。
如今军令还没传达,袁宗第率军离开南漳,往郧阳方向而去,显然与军令有悖。
这让他也一时也有些难办了起来。
李师膺没有听出马进忠话中之意,但监军使章旷却听出来了。
作为朝廷的监军使,韩烈亲自任命的人选,他自然不希望看到武将之间产生内讧。
当下他遂站了出来。
“李参将,忠烈营如今还没接到军令,开拔郧阳,并不算违令。”
“你可以前往追赶,查明忠烈营进军的原因,并传令大将军的军令。”
“我部可以分一部分兵力,前往南漳接防。”
“章大人所言有理,那就这么办,本将先行告辞。”李师膺想想认为章旷所言有理。
待李师膺走后,王允成有些不快的说道。
“章大人,我军原本可以在宜城休整,你这一插嘴,将士们又要奔波,还要为忠烈营擦屁股,这不是让弟兄们吃苦受累吗?”
头戴冠帽的章旷,身穿一袭绯红色官袍,腰系锦带,悬挂一柄佩剑。
面相方正,目光清明的他,眉毛一挑,看了眼王允成,随即又看向马进忠道。
“马总兵,忠烈营于我们忠信营都是朝廷的军队,作为友军,相互配合支援,这难道不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吗?”
“难道就因为忠烈营移防,请求我们配合,我们就觉得吃亏了?”
虽然章旷没有军事指挥大权,但马进忠却不敢小觑章旷。
章旷又直接上奏朝廷和上书大将军的奏事权,对他们这些将领又有监督权。
最重要的是现在忠信营,前后左右中五营,中军营已经被卢鼎把持。
左营参将瞿良才,右营参将吴学礼,因为是韩烈安插的将领,这三个人现在不受控制,完全站队章旷一方。
他身为主将,只掌握了后营参将白良辅一营。
而身为副将的王允成,则掌握了前营参将武自强一营。
也就是说现在的忠信营,章旷的话语权,实际比他和王允成都高。
“王副将,章大人所言甚是,由你率领前营人马,前往南漳驻扎,我会让后营调拨粮草支援你。”
马进忠这一开口,王允成虽然心中怨气,但也只得拱手应道。
“卑职遵命!”
心怀怨恨的王允成,率军进驻南漳后,为了敛财,开始大肆搜刮百姓,公开派兵对南漳城内的富豪官绅抄家。
因为王允成的军令,武自强更是带兵公然抢夺妇女,拉入营地欺凌,导致城中百姓民怨沸腾。
短短几天时间,南漳城内被他搞得乌烟瘴气,百姓争相逃离。
全营六千兵马,人人松懈怠慢,导致城防形同虚设。
而就在这个时候,索尼、沈志祥带领的先行从武昌撤离的后勤人马,已经进驻襄阳城。
接到这个消息,索尼立即叫来从荆州撤回来的佟养和,金励、惠登相,以及驻守襄阳的定南将军佟图赖。
“肃亲王不日即将退回襄阳,但如今襄阳外围的南漳,宜城却被明军占领。”
“郧阳总兵王光恩,因为朝廷要收编他的兵马,眼下也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而且,根据可靠消息,明军另一支部队,已经往郧阳而去,据我推测,他们应该是去接应王光恩去了。”
“如今我军主力未至,同样明军主力也还远在随州境内。”
“我们必须抓住时机,稳定襄阳城防,打一两场胜仗,振奋军心士气。”
“南漳城内反叛的王允成,在城中倒行逆施,百姓怨恨出逃到了襄阳。”
“这是我们的机会啊。”
“金励,惠登相你们二人率领本部人马,立即向南漳进发,若能收降王允成最好,若不能收复,趁势夺下城池。”
“佟养和,你率抚标营总兵杨文富,前往郧阳城,协助巡抚潘世良,把王光恩兄弟拿下,就地斩首,收编其帐下人马。”
清廋的索尼,别看瘦弱,但一双眼神,却是格外的有神。
此刻,他代行豪格军令,以启心郎,护军统领的身份,节制襄阳军阵大权,堂下一众将领,无不是对他恭敬有嘉。
“喳!”
索尼虽然现在人到中年,在朝堂的官职一职不大,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力不行。
而是此人更擅长内政,而满清立国之初,军功才是封赏升迁主要途径。
这一次,豪格让他先行返回襄阳,主持防务,独当一面。
他立即展现出了过人的能力。
此刻的襄阳城内,虽然只有三万五千人马,但他却毫不犹豫调拨金励、惠登相率军两万出击南漳。
又安排佟养和,杨文富率领一万人马,直奔郧阳。
而他仅仅留了五千人马,驻守襄阳城。
另一边,李师膺离开宜城之后,一路快马加鞭,于三天之后才在房县,追赶了袁宗第率领的忠烈营。
房县隶属郧阳府,而在明朝郧阳设有巡抚衙门,相当于湖广巡抚衙门派出的一个独立机构。
历史上的弘光元年,李自成败退关中,南下湖广时。
李自成帐下将领王光恩,王光泰兄弟,投降了当时的明朝郧阳巡抚徐起元。
而在阿济格南下湖广追击李自成时,徐起元和王光恩率领郧阳的两万人马,投降了阿济格。
徐起元后来调回了京城任职,王光恩被任命为襄阳总兵。
但是,接替徐起元的郧阳巡抚潘世良,因为与王光恩不和。
加上这个时候,原大顺军制将军刘体纯,吴汝义等将领,率领的一支军队盘踞在神农架山区抗清。
王光恩兄弟多次征讨,皆失败而回。
潘世良遂上报朝廷,构陷王光恩兄弟与叛军勾结,有反叛的嫌隙。
为此清廷下令逮捕王光恩入京问罪,并派了新的总兵杨文富,副将漆尚友准备收编王光恩的部队。
清廷的这个举动,彻底逼反了王家兄弟。
王光恩兄弟数人,虽然王光恩为长兄,名义上是这支军队的统帅。
可实际上这支军队的核心领导人却是王光泰,也就是王光恩的二弟。
王光恩兄弟,早年跟随李自成反明,与制将军刘体纯,又叫刘二虎也算得上是老相识。
而刘体纯作为大顺朝的制将军,身份地位与袁宗第,刘芳亮等人相当。
与李自成还是延绥老乡。
自李自成败亡后,他率领一支残部,在神农架山区周边各县,坚持抗清反明,虽然日子过得很艰苦,却依托神农架山区地形,坚强的生存了下来。
历史上的刘体纯,王光泰后来与袁宗第他们汇合,成为著名的抗清队伍,被称之为夔东十三家。
那么,此刻袁宗第、党守素他们为何率军,匆匆西进赶到房县呢?
原因就是他们接到刘体纯,吴汝义的消息,得知他们屯驻在房县、竹山境内的神农架山区。
作为昔日的袍泽战友,袁宗第、党守素他们如今归顺大明。
得知昔日袍泽旧友在房县、竹山,他们自然希望拉彼此一把。
当然,除了私人交情外,也是公事需要。
刘体纯手下有数万人马,如果能够拉拢招降,那么对攻取郧阳,攻打襄阳,都是一大助力。
李师膺赶到房县后,先是见到了随军的邵苓芝,在他的引荐下,又见到了监军使杨文荐。
“李参将,现在情况有些复杂,刘体纯、吴汝义他们的军队,分散在房县,竹山,竹溪各县山区。”
“袁总兵亲自去了竹山见刘体纯,党副将去了竹溪,刘芳亮也出城进山招降义军。”
“现在只有王进才、谷可成几位将军在城中。”
虽然见到邵苓芝时,李师膺已经知道情况。
这会听到杨文荐再次说起这个问题,李师膺皱眉道。
“能不能通知他们回转?大将军军令不可违,若耽误大将军收复襄阳,这可是大事啊。”
杨文荐摇了摇头:“短时间很难联系上,而且本官认为,若能收降这支义军。”
“也可以壮大我军实力,对于我们收复郧阳,也大有裨益,同时并不会耽误襄阳之战。”
“李参将请看,郧阳位于秦岭南麓,襄阳后方。”
“我军若是收降了此地义军,顺势夺取郧阳,再率领大军出均州,过上津直插谷城。”
“如此,则可合围襄阳,到时候襄阳腹背受敌,地理优势将会荡然无存。”
“还请李参将,能够辛苦一趟,向大将军当面呈报我军意图。”
“料来以大将军的高瞻远瞩,必然会同意我们的部署。”
“而之所以派将军前来,想必也是大将军并不知道郧阳的情况。”
杨文荐的一席话,说的有理有据,让李师膺一时也有些犯难。
“李兄,杨监军的部署,我是同意的,我来担保,如果大将军怪罪,由我一力承当,你先回去禀报?”
邵苓芝以湖广总兵衙门副将身份,督军在忠烈营,这段时间与杨文荐,袁宗第等人合作默契。
而且他也认同大家战略部署,故而出口作保道。
“既然邵兄也认为可行,那我立即返回去吧。”李师膺想了想,随即点头同意了。